我记得高考那年,天格外躁热。学子们喝白开水,啃地瓜面、玉米高粱面饼子,天热饼子馊得快,霉酸味很难下咽,同学们差不多瘦了一圈,眼睛落进了眼壳里;白天还好说一些,晚上睡大通铺,多蚊少帐,夜半躺在人挨人的床铺上大汗淋漓,困乏难挡,却又受到蚊虫的侵袭。
高考期间,学业考试紧张,生活供给不好,天又热,休息不好,不少同学熬不住,病倒了,我就是其中一个。
我清楚记得,那年的7月8日,也就是开考的第二天,头天夜里没一丝风,酷热难挨,我没蚊帐,只好光着膀子在校园里逛荡,困乏时时来袭,眼皮沉重,不得已又踅回宿舍,用被单裹了头脸来睡,却又热得喘不过气来。
第二天清早起床,人没有一点食欲,先是头沉发晕,继而眼前发黑,出现了憧憧幻影。
我预感到往下考试可能坚持不下去了,想想这些年来的拼搏努力,个人的前途命运,不禁潸然泪下。
猛然间,我想起了葛仲三老师。高中学习期间,为缓解心理压力,我常去传达室翻看报刊杂志,与他结下深厚的师生情谊。
葛老师家在镇西街,但他来自南方的一个城市,不知何故被打成“臭老九”,才来到这所中学做了传达人员。葛老师慈眉善目,背微驼;老两口守着一个女儿,日子清苦而乐观。他不仅妙语如珠,还写得一手好字,他还深谙医道,尤其擅长针灸。
此刻,我想起葛老师来,心底升腾起了一丝希望之光。我借了辆破自行车,急匆匆奔镇西街而去,偏巧葛老师不在家,听葛家小妹说父亲下坡干活去了。霎时,我又灰心了不少,难道这是天意?
小妹听了我简单的叙述,二话没说,接过我手中的车子便奔出了胡同,不一会儿,汗流浃背的葛老师就出现在巷口。葛老师还没来得及下车子,就摸出一串钥匙扔给我,急急地说:“接着,你头里先走,到我屋里去,我一会儿就到。”
我匆匆回到学校,刚开门坐在传达室里,葛老师就进门来了,我听见他沉沉地喘息。他迅速在我的鼻翼两侧和鼻下的人中部位,下了三根细细长长的银针,双手不住地左右轻轻捻动,口里不时地问我的感受。
说来真是奇妙,一刻钟工夫,我混沌的大脑居然一点一点清亮起来,眼前也不发黑了,就只是有些沉。葛老师麻利地浸了一大碗红糖水给我喝,当我端起那碗弥足珍贵的糖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的时候,我已是满面泪水……
光阴荏苒,倏忽就是40年,而那场刻骨铭心的高考却历历在目。
如今我亦到了退休年龄,我的孩子参加工作,也有了自己的四口之家,我们全家都过上了幸福的甜蜜日子,而我所敬仰的恩师——葛仲三老人,却因疾病,不幸于1983年秋离开了这个人世!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