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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岸风文学】杨素凤和她散文

 左岸风文学 2020-09-23

杨素凤,女,53岁,宁夏中卫市中卫二中语文高级教师,中卫市作家协会会员。自2004年4月以来,分别在《宁夏日报》、《宁夏教育》《银川晚报》副刊、《中卫日报》、《新消息报》、《沙坡头》、《六盘人家》《原州文学》、《贺兰》、甘肃《西风》等报纸及刊物上发表作品80多篇。


谭木匠

     

    曹木匠是浙江人,他来宁夏打拼30多年了,我们都称他为曹二郎

 

      35年前,曹木匠携妻带子投奔在中卫当大夫的姐姐。他姐姐大学毕业后响应党的号召来到中卫,很快她就热爱上了西部这块热土,在这扎根,她医术高明、医德高尚,成了远近闻名的妇产科大夫,她让好多不孕妇女圆了做母亲的梦想。

      曹木匠投奔姐姐后,木工手艺还很一般,但他吃苦,好学,本地人不爱干的活他抢着干,建房子、打家具,油漆,粗活、细活,他都干,他还能根据主家的心思设计与众不同的花纹,打出漂亮的家具,很快就在中卫有了名气,他又从老家招来本家亲戚,一起发展。

      83年,我考上大学不久,曹木匠租住我家东耳房,不大的屋子里,住着三对小两口,炕上拉个帘子住两对,地下支简易床住一对,男人们外出做木活,有一个女的跟着丈夫刮腻子, 另外的两个也没闲着,她们在学校门口炸油条,每天麻麻五更就生火、和面,然后推着改装后的推车出去,一个拉风险,一个炸油条、捞油条,炸油条的大锅黑乎乎油汪汪的,锅帮子上积淀的油污有一寸厚,捞油条的两个长竹棒,一半黑另一半看不出本色。

       曹木匠的大儿子在老家出生,在中卫上学,我们叫他大二郎,大二郎高高瘦瘦的,麻杆一样,脸上的雀斑像一个个跃动的小数点,小儿子在中卫出生,没人叫他的名字,熟悉的人都喊:小二郎,过来!给你一颗糖!小二郎,你妈找你呢……小二郎两三岁时,没人带他,夏天就跟着她妈在油条摊子跟前玩耍,有时连衣服都来不及穿,护个花布兜兜睡眼惺忪就跟着去了,她妈放个小凳子,他坐在凳子上玩耍,有一天,她妈忙着招呼客人,他一个人玩耍,一会哇啦哇啦喊叫,他妈一看,吓坏了,原来,小二郎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块废旧电池,把电池上的垫圈拨弄了下来,套在他的指头上了,越拽越紧,像紧箍咒牢牢套死,小二郎的小脸涨成青紫色,小二郎的妈油条锅也不管了,抱着他连哭带嚎往医院跑,好在医院不远,但医生也没有见过这情形,拿着剪子、钳子束手无策,最后还是一个看病的老头出了主意,用肥皂水反复擦拭,垫圈润滑后,松松阔阔掉了下来,二郎的妈妈松了口气瘫软在地上,以后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了,秋收后,农活少了,我母亲闲了下来,他们就委托我妈看护小二郎,一早晨五角钱,我妈做好饭,盛给他吃,他的小嘴巴甜,跟在我妈后面,奶奶,奶奶叫个不停。

      曹木匠率众徒弟在外干活,中午不在家吃饭,下午全部回大本营,曹木匠的老婆及徒弟媳妇在院子做饭,淘米的、拉风箱的,洗菜的,井然有序,饭菜很简单,几块肥肉放在铁锅里,刺啦刺啦炼一会,冒一股青烟后,几把青菜扔在锅里,盐一放,铲子上下翻腾,再刺啦几下就好了,他们炒菜不放花椒、葱等调料。

      曹木匠老婆有些邋遢,穿衣吃饭都不讲究,一件衣服穿好几年,赶时髦头发烫成了大波浪,但不好好梳理,乱蓬蓬的活像个鸡窝顶在头上,早晨忙生意的时候,常常把衣服纽扣张冠李戴,一个白布围裙经年累月让她围得能拧出二两油,她也不洗,那时做小生意卖吃食的人少,虽然她不讲卫生,但油条炸的好,因此一点不影响她的生意,她能吃苦,堪称存钱匣子和财迷,曹木匠的大徒弟出徒后,就另立门户单独闯荡去了, 小徒弟和他们在一起干了几年后,媳妇回老家生小孩,再没回来,曹木匠的老婆炸油条缺人手,我妈和弟弟、妹妹都跟着干过。

       80年代末期,我家翻修房子,曹木匠搬了出去,他们在城外买了一院子平房,大儿子初中没念完,跟着父亲做木活干装修,娶了当地的女子生了一儿一女,小二郎书也读得马虎,读之乎者也打盹,念ABCD迷瞪,但看到墨线、电锯、刨子、木头两眼就放光、目光如炬,子承父业,当了木匠,他吃得白白胖胖、瓷瓷实实,刚过20岁就娶妻生子,媳妇也本地女子,生了二个女孩,超生了一个男娃,曹木匠来中卫几十年了,中卫成了他的第二故乡,但是他一句中卫话也没学会,两个儿子都能说一口地地道道土得掉渣渣的中卫话,他们和父母说话时又是叽里呱啦的家乡话,我们一句都听不懂,只看着他们的嘴皮子不停动。

       转眼曹木匠快奔70了,成了一个干巴清瘦的老头,装修行业如火如荼,他们吃苦肯学,手艺精湛,口口相传,生意红红火火,两个儿子都买了楼房,还有门面房,曹木匠老了眼神不太好,就退居二线,给儿子当顾问,他的财迷老婆早不炸油条了,但仍不辍挣钱,跟着亲家学会了做凉粉、面筋,再批发些蔬菜,在十字路口叫卖,多种经营,薄利多销,不到中午,东西全部卖完,下午在两个儿子家转悠,帮着干点力所能及的家务。



那年春节


       外祖母去世40年多年了,每每想她老人家拜年的那一幕,我针扎一样疼痛。


       外祖母是甘肃人,逃难到中卫,嫁给了外祖父,接二连三生了三个女儿,重男轻女的外祖父在祖母生下第三个女儿后,就把祖母赶出了门,母亲那时10多岁了,能干活,留了下来,两个姨妈,最小的送人,老二让外祖母带走,外祖母几经辗转又嫁给穷苦的快40岁的老光棍——我的另一外祖父。


       外祖母思念最小的,想念大的,常年泪水不干,最终哭瞎了双眼,30来岁吃斋念佛。,祈求神灵保佑她的两个女儿健康平安。


      外祖父忠厚木讷,给生产队看瓜,每年暑假,我和弟弟妹妹就到乡下,月光下,祖母给我们讲毛野人的故事,我们跟着祖父在瓜棚子里看瓜,瓜地里套种着香瓜、黄瓜、西红柿,西红柿稍微有点羞涩,我们摘了就吃,香瓜瓤香甜,皮脆生生的,摘下来,小水渠里洗洗,连皮带瓤一块狼吞虎咽。


       祖母家前是生产队的场,我和小伙伴在麦柴堆里捉迷藏,叼花豹,打沙包,玩老鹰捉小鸡、老张借驴的游戏。快开学了,才依依不舍回家,回到家,头上长满了虱子、虮子,母亲用热水洗、篦子刮,才把这些寄生虫消灭掉,可我还是盼望假期,那就是我的乐园。


       外祖母再嫁后,又生了三个孩子,我有了两个舅舅、一个姨妈,尽管祖父不辍劳作,但日子一直穷苦,家徒四壁,村人怜悯善良的祖母,有人办佛事就请祖母和其他居士一同前往,祖母目不识丁,只会念阿弥陀佛,办完佛事,分到一两个白面馒头,几块油炸豆腐,拿回家给舅舅姨妈吃,她自己一口也舍不得吃。


       母亲也竭力周济外祖母,除了帮着缝缝补补外,逢年过节还从牙缝里挤出三两块钱偷偷给祖母。


       我十二岁那年,祖母病了,秋收后母亲在祖母家住了一个多月,给祖母缝了寿衣,拆洗了被褥。


       春节前,母亲炸了油果子、麻花等,大年初一,给我和弟弟一人一毛钱压岁钱,派我和弟弟给外祖母拜年,母亲装了一小筐油果、麻花,上面放了油炸豆腐、土豆片,又装了一碗红烧肉,用一小竹篮盛着,叮嘱我们奶奶吃素,千万别搀和到一起,红烧肉是给舅舅和外祖父吃的,出门时又偷偷塞给我一块钱让我给祖母,一块钱是五个两角卷在一起的。


       我和弟弟走了一个多小时,快到祖母家时,弟弟说:姐姐,我俩把这一块钱分了吧,别给奶奶了,她双目失明,去哪儿花钱?


       我说:不行,妈知道了,要打我们。
       弟弟可怜巴巴地说:要不,给奶奶六毛,我俩一人两毛,奶奶看不见,我俩谁都不说,没人知道的,我想买几个炮仗。


       鬼迷心窍、少不更事的我答应了,因为我看中了一本小人书,还想买二根玻璃丝头绳。


       外祖母听到我们来,颤颤巍巍爬起来,摸摸索索到了佛像前,从佛像旁边的瓦罐里摸出了四个钢蹦蹦,两个5分,两个2分,她把这四个钢蹦蹦分成两半小心翼翼放到我们手中。


      弟弟不停给我使眼色,我把卷起来的六角钱放到奶奶手中:奶奶,这是我妈给您的一元年钱。


       奶奶浑浊空洞的眼里泪水纵横,语无伦次:你妈的日子也不容易,我给你妈添麻烦了……


       5月份,饱经磨难的祖母去世了,那时我正在上学,竟没送祖母一程。


      现在生活水平越来越高,压岁钱有5元节节攀升,飙升到了百元、千元不止,每当想起给祖母克扣祖母年钱的那一幕,我羞愧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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