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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的理性

 知乐古典音乐 2020-09-23
音乐的理性

泰勒斯

公元前9世纪左右,用神话解释自然界以及人类社会的方式已经自成体系。但这个解释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公元前6世纪左右,以泰勒斯为开端的第一批哲学家开始寻找比神话更为合理的途径。早期哲学家思考的基本问题是“自然”(physis),只是这个“自然”并非“自然界”、“大自然”、“自然之物”…这类今天人们一以贯之的概念,当时的“自然”是指万事万物的“本性”、“本源”,或指“本质”。这三个词在不同语境中会稍有不同,但其基本含义都是指万事万物背后的规律,即“nature”。他们想弄清楚:世界究竟是由什么构成的;它从何处来;它如何运转;有没有一个最高法则统摄一切?

以这样的思维方式追问音乐,那问题就来:音乐的“本性”、“本原”或“本质”是什么?它背后终极原因是什么?这种探寻本质的思维方式可以将其称为对音乐的形而上。在对此类问题的思考中,早期自然哲学家们的态度不尽相同。

本质唯一且变化

“本质唯一,且变化”,伊奥尼亚派的哲学家大致会有这样的想法。泰勒斯(Thales)认为“万物的本原是水”;阿那克西曼德(Anaximander)认为,“万物的本原是无限”;阿那克西美尼(Anaximenes)认为,“气的凝聚和稀释造就这个世界上的一切”;赫拉克利特(Heraclitus)则认为,“世界是一团不断地转化的活火”…虽然,几位哲学家得出的具体结论不同;但这样的思维方式比起结论更重要。他们猜想:任何事物都有本原,并且唯一;各个事物间是有联系,并在一定条件下可以相互转化。这种思维撇开神话,也不夹杂道德观念,是一种近乎科学的假说。

科学假说需要大胆假设和谨慎论证,寻找研究事物的出发点不再是迷信某些观念或原则。他们思考问题的态度以及观察世界的方法是人类摆脱“神”的重要一步。遗憾的是,在他们的残篇著作中很少有对音乐本原的讨论。

毕达哥拉斯

本质多样且不变

“本质是多样,且不变”,这是毕达哥拉斯(Pythagoras)的观点。这位伟大的“学霸”主要关注于“数”,他认为“数”是万物的本源。

尽管毕达哥拉斯的著作没有被保存下来,但他的思想在当时影响了一大批人,这群人被称为“毕达哥拉斯学派”。这个学派中一些人认为:事物的本源有十个,把它们排成平行两列——有限和无限、奇和偶、一和多、右和左、阳和阴、静和动、直和曲、明和暗、善和恶、正方和长方。虽说本原是多样的,但事物性质都是由数来规定,而数是不变的,而且“数”本身则先于自然中的一切其他事物。所以,毕达哥拉斯学派从中进行推论,认为数目的元素就是万物的元素,整个的天是一个和谐,一个数目。在他们看来:数的相关知识是可信且准确的,甚至可以指导日常生活。此外,这种知识是通过纯粹思维,而不是观察获得。

毕达哥拉斯学派对音乐最重要的贡献就是“数”,即音乐是一种数的和谐。他们发现了“数”在音乐中的重要性,数学名词里的“调和中项”与“调和级数”仍然是毕达哥拉斯为音乐和数学之间所建立的联系。

音乐的和谐就是数的和谐,或者说音乐的秩序就是数的秩序。毕达哥拉斯不仅在哲学层面上对音乐有重要贡献,在实操层面上也是贡献巨大。尤其在律制计算、音程确定、弦长测算等。总之,数的观念和相应的方法论推动了整个西方音乐的发展。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本质唯一且不变

认为“本质是唯一且不变”的代表哲学家主要是爱利亚派的巴门尼德(Parmenides)。

巴门尼德的论证集中体现其思辨性。他认为“存在者”是万物本源,“存在者存在——在这条途径上有许多标志。存在者不是产生出来的,也不能被消灭,因为它是完全的、不动的、无止境的。它既非过去,亦非将来,它整个处于现在,是个连续的“一”。这种对“存在者”的认识有两个关键点:其一,存在者存在,它不可能不存在;其二,存在者不存在,这个不存在必然存在。因此,“能被思维”和“能存在”是同一的,按照这个思路可以推论出能思考音乐和音乐能存在也是同一的——即“音乐的本源就是音乐的存在”,音乐的存在是永恒、连续和完满的。

巴门尼德把对万物(当然包含音乐)的思考论证为某种存在是认识论的进步,这种进步实现了三级跳,即从具体可感的事物跳到“数”,再从“数”跳到更为抽象的存在者。罗素曾给出高度评价:“巴门尼德在历史上之所以重要,是因为他创造了一种形而上学的论证形式。这种论证曾经以不同形式存在于后来大多数形而上学者的身上,直迄黑格尔为止并且包括黑格尔本人在内。人们常常说他曾创造了逻辑,但他真正创造的是基于逻辑的形而上学。”

从哲学的思维方式来看,巴门尼德影响了一大批哲学家,诸如柏拉图、普罗提诺、奥古斯丁、波爱修等,以及20世纪的哲学家海德格尔、伽达默尔等。音乐的存在问题也是当代音乐哲学思考的重要问题,其思想源头就是巴门尼德。

本质多样且变化

“本质多样且变化”是元素派的观点,其主要代表人物是恩培多克勒(Empedocles),以及原子论者德模克利特(Demokritos)。

恩培多克勒提出了“四根说”:“首先要听到那化生万物的四个根:照耀的宙斯、养育的赫拉、爱多纽、以及内斯蒂,它的泪珠是凡人的生命之源。”恩培多克勒借这四个神指“火、气、土、水”,万物都是由“四根”创造而成,也因“四根”的分离而消散。“四根”是永恒的,但万物的生成和消散是无止境循环运动的。组合的力量是“爱”,消散的力量是“恨”。

他强调:在某个时候,一件东西由许多东西结成;在另一时候,它又分解为许多东西,不再是一个。用“一可以分解为多、多可以组成一”的思维看待音乐,就能将音乐分解为不同元素,或者说音乐的本原就是这些元素。

原子论者德模克利特的思考方式更简洁,他认为:一切事物的本原是原子和虚空。其余说法都只是意见。世界有无数个,它们是有生有灭的。没有一样东西是从“无”中来,也没有一样东西在毁灭之后归于“无”。

我们现在使用的很多音乐术语,如节奏、曲调、和声、力度、速度、织体等,就是对音乐分解的结果。按照元素派和原子论者的思维模式,会把这些东西称为音乐本原。音乐就是由诸多这样的本原排列组合而成。

必须承认这两派的思维模式是有价值的,因为分解音乐是研究音乐的一种途径。虽然此时音乐分析法还没有诞生,但或许它把种子埋在这里。此外,这也可能是音乐中形式主义的一个思想渊源,聚合与分离、排列与组合、静止与运动等问题都已经在元素派和原子论领域被开启。

无论音乐有没有本质、本质是唯一还是多样,是变化还是不变,以上四种情形对本质的讨论才刚刚开始。神话传说和本质主义其目的都是要把音乐背后的原因找出来,只是前者归因众神,后者归因本质。但二者的思维方式截然不同:在神话传说中,更多是文学性支撑和想象;而在本质主义中有一种叫逻各斯(logos,可以简单的理解为言说、道理、理性等)的东西始终贯穿于其中。

自然哲学家们对本质主义的探讨仅仅是拉开帷幕,第一位登上舞台的主角要等到柏拉图这位西方哲学奠基人,理性主义的鼻祖。在谈柏拉图之前本应重点谈谈苏格拉底——这位对柏拉图影响最大的人,但要对苏格拉底进行清晰的梳理并非易事。罗素也遇到同样的困难:“苏格拉底对于历史学家来说,是一个非常困难的题目。对许多人,可以肯定说我们知道得太少;对另外的许多人,可以肯定说我们知道得太多;但对于苏格拉底,就无从肯定知道得究竟是很少还是很多了。”造成这种困难有两个原因:其一,苏格拉底没有留下自己的任何著作;其二、他的思想由两位弟子(色诺芬尼和柏拉图)记述,但二人的叙述出入很大,无法判定究竟哪个是更为真实的苏格拉底。

人们也不必扼腕叹息,因为苏格拉底的弟子们——尤其是柏拉图,批判式地继承了他的思想,并开辟了新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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