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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影新|滑过刀锋的露珠

 槐树街183号 2020-09-24

《划过刀锋的露珠》闯入我的视线,第一时间,脑海里浮现的竟是毛姆的《刀锋》------一本描述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发生的故事,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呈现在读者面前的书。

发生在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之间的,又何尝不是一场世界大战?!

云狼的行文冷峻而直率。这种故事引入的叙事方式自然如流水,宛如生活本身。主人公的出现非故事情节的需要,而是生活偶然将她送到云狼的故事里。

人心皆存了无数的欲念,欲念又催生了人的行动力。他曾使她从生命的乏味中得以逃脱。她曾以为他是她的宿命,是她的不治之症。他培植着她的欢乐,也繁殖着她更深的孤寂。

张爱玲说:生命是个苍凉的手势;周国平说:时间是疯子的手势。当时间经过生命,那朵曾经盛开在两片嘴唇里的花朵,躺在寂静墓园时;当那份爱被裹上沉默的绷带,消瘦成一个惊叹号时;当祭奠爱情遗体流下的泪水在水泥地板上冻成狰狞的冰棱时,她选择了割舍。虽然痛着。

她和他谈“张爱玲和胡兰成”,谈她为什么鄙夷那个低到尘埃里的女子的爱情。云狼和我都知道,并非张的爱情打碎了“她曾经以为是真实的一切”,这只是一个借口,一个托辞而已。是现实令她从梦幻中清醒,是睿智令她从迷醉中反思。

他是一个贪心的动物。既想要安宁,又想要自由。辗转在一个又一个女子之间,每一次都付出真心,像极了金庸笔下的段正淳。他缺失的是灵魂的力度和精致。

她是一个内心真正强大的弹性女子,她深谙万物生灭的道理,她完成了对自我的救赎,还心灵以平静。

CS

2017

作者:高影新

编辑:婉清扬

刀锋的露珠

滑过

      水,缓缓注入剔透得有些令人心疼的玻璃杯里,升起氤氲的蒸气。一片片干缩的小叶子从梦中苏醒般浮起,在水中轻舒、漫卷、盘旋、舞蹈,一点点开放,变得盈润、碧绿。象刚刚雨露润泽过的女人,慵懒而又饱满,鲜美而又风情万种。捧在手里,连温度也透出那么一缕缕韵致来。

      她微微欠了欠身,腿碰到了面前的小几,玻璃杯颤动了一下,杯里的水轻轻地漾,缱绻的丝丝片片在水里纠缠着不舍与无奈。

      她端起杯子,茶水顺喉而下的瞬间让她想起他的手滑过她肌肤时掌心的温度。心底浮起以前无数个夜晚,那种思念的屈辱就像是钩在动物皮毛上的苍耳,撕扯之间带来揪心的痛。

      痛的是割舍,而割舍是必须的。

       他就坐在对面,这个生着一对猫眼的男人,曾经那么令她刻骨难忘。就像缠绵过后的每一次拥抱,总会令她想起小时候养过的一只猫。那是一只纯白的波斯猫,有着忧郁的眼神和粉色的小鼻子,她喜欢把它抱在怀里,任由它长着小肉垫儿的小脚丫从肩膊滑过,锋利的爪包藏在小肉垫儿里,只冒出一个个爪尖,滑过时带来的微微痛感,不仅没让她受伤,反令她沉迷到这种快意的痛感里不能自拔。

      “你知道张爱玲吗?”短暂的沉默之后,她终于开口。

      “啊?”他有些吃惊,不明白何以一开口就提到了一个上世纪的女人,一个距离他们十万八千里的旷世才女。“知道,一位有名的女作家。”他略带迟疑地回答。

       “那知道我最鄙夷的女人是谁吗?”

      “不会是……张爱玲吧?”疑问的口气,但他清楚自己猜对了。他确实聪明,聪明得要命,这也是她当初爱上他最主要的原因之一。

      “恰恰是。”她轻轻啜了一口茶,然后放下杯子,身体微微后倾,靠到椅子靠背上。她是一个生活得精致的女人,每张椅子她都自己亲手做了靠垫,舒适而雅致。此时更恰到好处地承接了她身体的重量,她把自己交给垫子,柔若无骨。“不错,我倾慕张的绝代风华,可是我鄙夷她的爱情,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虽然他不明白她急急地唤他来,难道只是来听一段她对张爱玲爱情的评判,还是听她讲一段痴男怨女的故事,但他认为自己有义务这么问上一句。

      “因为她的爱没有品格。”她顿了顿,等着他的话,可他没有。只是用修长洁净的手端起了杯子,送到唇边,那是一双充满魅惑的男人的手,细腻而充满力量。她的心口无端地痛了一下,象从锐利的刀锋边缘滑过。“好,我们还是从胡兰成说起吧。胡兰成就是张爱玲爱情故事的男主角,一个比张大十五岁的大才子,大汉奸——你很渴吗?”她深深地望着他,其实她不知道他不停地喝茶,只不过是因为他对张爱玲的爱情故事不了解,可又隐隐地从她的话里听到了不安。

      “胡兰成读了张的《传奇》,一时惊艳不已,主动找到张的门上,赞美张爱玲为‘民国世界临水照花人’。只这一句,就摄去了张爱玲的魂魄,居然对已有家室的胡兰成一见倾心,引为知己,并在给胡兰成的一张照片后面,写下几句足以预见她日后凄凉景况的几句话。”她吸了一口气,虽然是在自己家里,每次想到这几句话,还是会背脊发凉,有时候她会觉得这是张爱玲隔着时空对她说的。“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的心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这几句话在舌尖盘桓,不敢轻易出口,好在他并不追问,便不必说,也好,她不要尘埃里开出的花朵。

      “后来,胡兰成的妻子知道了他们的事情,主动退出,和胡兰成离了婚。张爱玲顺理成章地嫁了胡兰成,但事实很快给了张爱玲一记响亮的耳光,撕下了胡兰成温情脉脉的面具。胡兰成到武汉做事之后,很短的时间与一个姓周的小护士传出了风流韵事,传到张爱玲的耳朵里的时候,是胡兰成亲口当做炫耀的资本讲给张爱玲听的。张爱玲的心情可想而知。当初他们在婚书上约定的‘愿使岁月静好,现实安稳’的盟约成为了泡影。”她抱了抱肩,不想去披他从西藏给她带回来的那条大披肩,那曾是一件令她幸福得落泪的礼物。

      “日本投降以后,胡兰成逃到温州避难,张爱玲带着希望一路寻过来,她希望逃难中的夫君在她和那个小护士之间作个选择,并且想当然地认为他会选择自己,但是胡兰成不肯选择。很快,胡兰成在温州城里又有了新欢,张爱玲得知以后,伤心地返回上海,在船上,她独自一人在雨里哭了很久。但是她执迷不悟,依然对胡兰成不死心,为他牵肠挂肚,坚持给胡兰成寄钱,周济他度过逃难的日子。可是胡兰成终于没有回到她的身边,当她痛下决心结束这一段孽缘时,已是无可奈何花落去,她的才情也就此萎谢了。她可能至死都不愿承认,是她在爱情里卑微的态度葬送了她。”讲完这一大段话,她忽然觉得自己仿佛用尽了力气,有种虚脱的感觉,此时最想的,是在他怀中睡去,可是万万不能,思想里两个“我”在拼杀,已是血流成河。

      “知道我为什么给你讲这个故事吗?”她坐直身体,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不被他的眼神诱惑,就是胜利。他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

      “明白,你不想成为张爱玲,而我是胡兰成,对吗?”

      “是,这就是我今天约你来的原因。”其实她一直都知道,他是浪子,会和不同的女子擦出火花,却不会为谁改变他固有的轨道,他一直也知道。

      “懂了,保重!”声音嘶哑地说完这句话,他站起来转身离去。她看到他眼里有泪光闪动,知道他是真的,可是他和别人也是真的。

      窗外是猝不及防的一场急雨,“噼噼啪啪”地叩打着窗棂。窗内是猝不及防的一场别离,从此心在千山万水之外,苦涩但释然。

      傍晚的天光透过水痕纵横的玻璃窗,在渐渐失去温度的残茶的玻璃杯沿上跳跃,“泠泠”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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