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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杨德振 一日闲来无事，决定逛逛大商场，顺便买一条毛巾。到了大商场，在卖毛巾的柜架前，反复端详和触摸，一时不知买哪种毛巾好。论质地，毛巾就有纯棉、晴纶、羊毛、涤纶、棉纶混合之分；论用途，毛巾就有擦手巾、洗脸巾、淋浴巾、擦脚巾、垫地巾、枕巾、擦碗巾；论形状，有方巾、长巾、圆巾；论颜色，有大红大紫的、姹紫嫣红的、有素雅端庄的、还有远山近岫、烟雨朦胧水彩画般的毛巾......让人眼花缭乱，爱不释手，巴不得全部买回去，满足一下童年时代对毛巾独立拥有和独自使用的强烈渴求。 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一切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时候，大别山里物资匮乏，许多东西都凭票供应，有些物资就算不要票，大部分农民依然买不起，没有钱呀！就说日常用的一条小小毛巾吧，就让许多家庭纠结不已，成为现时代家乡中人们心中挥之不去的梦靥和瘆人的物件，也还可能成为现时代城里人不能理解的一件事情。 就拿我家来说吧，父母亲都是生产队里的主劳力，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生产队中挣工分，到年底一结算，倒欠生产队几百元，是生产队中有名的“缺粮户”；原因是我们兄妹多，一共四个，全是光吃饭不挣工分的人。一到过年，别说穿不上新衣、新鞋，连放开胃口吃顿猪肉都成了很大问题。衣不保暖，冬天我们就用晒太阳或少出门的办法来对付；没有猪肉吃，就以豆腐、腌菜、干菜代替。一切皆可节度、节省、节俭。但惟独每天洗脸不能“节俭”、“减免”，因此洗脸用的毛巾就成了家中必须要添置的物品，也成了一家人心中的隐痛与烦忧。 一条毛巾一元多，要大半个月时间积攒二十几个鸡蛋才能买回一条洗脸毛巾。因此，每条洗脸毛巾都是用到成网状、破烂不堪才会当抹布废物利用或扔掉；全家人共用一条洗脸毛巾，毛巾到最后往往是麻花状，又脏又腻，用它擦拭脸面，犹如用粗绳或钢丝球拉搓在嫩嫩的脸上，搓勒出一道道划痕，生痛难受，不是洗脸，仿佛是“割脸”；尤其是一到冬天，满脸勒痕划迹，朔风一吹，满脸横七竖八的“线条”，钻心的刺痛……洗脸毛巾，已成为我们兄妹几个幼时个个讨厌洗脸的缘由；有时候，宁可哭着挨打，就是不愿意用又脏又腻又粗糙的毛巾擦脸，免得弄得脸上粗糙拧巴，道道凹痕，此事也让父母感觉很恼火，觉得我们子女“不听话”、“叛逆期提前了”。 从幼时到小学，我洗澡都是与父亲共用一条大浴巾，这条浴巾是母亲用织布机织出来的粗大布做成的。父亲参加生产队劳动，有时候把浴巾搭在肩上，随时擦汗，有时又系在腰间，因此浴巾上一股臭汗味直呛人鼻，我无可奈何，苦恼至极，多么盼望自己能够有一条单独一个人使用的浴巾。 后来上初中了，我寄宿在学校。爷爷在大队猪厂当厂长，把他当“劳动模范”的奖品——毛巾送给了我，我喜出望外，感到终于摆脱了对毛巾的纠结和恐惧，还找到了“爱排场”的感觉。因此，在学校里，这条毛巾又洗脸、又洗澡，成为两用物品；平时备加爱护，轻搓细揉，视若宝贝。为了延长毛巾的寿命，我尽量减少毛巾染湿的机会和减少洗澡的次数。可是完全没想到的是，顾此失彼，延长了毛巾的寿命，却惹来了麻烦，学校宿舍潮湿阴暗，加之我们大部分同学洗澡少，“疥疮”在全校师生中爆发，弄得手指缝、脚趾缝、大腿两侧沟股奇痒挠心，难受无比；男女同学有时当着面，也顾不得害羞，用手到处乱挠，大家你笑我，我笑你，奇痒放大了童心，遮掩了尴尬。 周六回到家中，与爷爷共用一条大白布毛巾洗澡，把“疥疮”又传染给了爷爷，弄得爷爷这个“劳动模范”也难堪了一个多月。有时他正在干农活，还要一边用力挠痒，出尽洋相。爷爷没办法，只好趁着夜色，天天到河里去洗澡。爷爷不知从哪里弄来硫磺肥皂，叫我跟他一起去河里洗澡，他用硫磺肥皂反复搓洗毛巾，又叫我用硫磺肥皂反复擦身，不到半个月，居然把“疥疮”洗没了。我把这一方法带到了学校，告诉同学们，大家到处找硫磺肥皂，一时间，硫磺肥皂在大别山区方圆几十公里的小商店里脱销了。 自此后，我洗澡变得频密起来，并把洗脸毛巾和洗澡毛巾分开来用，这个好习惯一直保持到今天，所以更换毛巾的频率也很高，时常买毛巾的机会也增多起来，所以在商场里看到花样众多的毛巾，我感慨不已，又常常忆起过去的年代。 毛巾可以拭去脸上的油脂、身上的尘垢，却拂拭不了岁月的痕迹、心灵的纠结、生活的辛酸。对于时下富裕起来的中国人来说，买条质料上好的毛巾，犹如以前买一盒火柴、一瓶汽水、一根冰棍一样简单和容易；但是，那个时代的艰辛与无奈，无论如何永远值得我们忆起和回味的。我常常想，今天的幸福生活里，有先辈们奋斗的积淀和艰辛的打底。一条毛巾，一面映照着过去的沧桑中国，一面托印着时下的繁荣华夏，每个人当珍惜今天拥有的幸福生活。 2020年8月20日 ☆ 作者简介：杨德振，工商硕士、中国散文作家、广东作家、酒店职业经理人、心智研究专家，已出版八部著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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