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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就是说“阴阳的交替变化就叫做道。相继不断就是善，成就万物的是性。仁者从自己的角度看，把它叫做仁；智者从自己的角度看，把它叫做智。”那么“道”在哪里？正是“百姓日用而不知”。所以，莫小瞧了小村小人物，从来“多少热血在山林”。 小村人物志（七） —— 狗蛋（下） 这回家里真要绝望了，媳妇一个人顶起家，吃穿用都不够。听说不远垃圾场卸了许多废塑料袋，就想捡来卖废品补贴家用，别人告诉那东西要不得，药厂扔的。她挡不住废品换钱的诱惑，去了，东西倒是不少，脏乎乎的残留着没见过的粉末。她尽量小心，一个一个地整成沓，还是有飞起来的跑到眼睛里。看着不少了，想用小车推回来，没装完眼睛就受不了了，开始肿胀、模糊发痛。到家后用清水洗了洗，没舍得去医院，想着过几天能好，没想到误了时机，塑料上的有害物摧毁了眼睛，没视力了。 可以想出那个家是怎样情景，一个女人四个孩子，大的不大，小的更小，狗毛自己也供不起，丈母娘在还好点，一走就可怜了。有几天连着下雨，丈母娘过不来，凉馍也没了，孩子们饿，不到十岁的老大弄了点凉水让弟妹喝，媳妇睁不开的眼睛只还有点眼泪，夜色已然下来。屋子里阴冷阴冷，闹够的孩子只好空着肚子上炕，盼着天亮了雨停，有姥姥和爷爷送点吃的。 也就在这时候，院墙咕咚一声，有人掉下来，从插了街门的院墙上掉下来。随着脚步，一个湿漉漉的高大男人——狗蛋进了屋子，黑天冒雨回来了。进门抱住了孩子，喉咙里哽咽半天，怀里掏几个馍，给媳妇下了一跪，然后是打耳光，不是别人打，是自己打自己。然后，他家的灶间，就有烟开始冒，那一晚，孩子们的肚子里，就装进了热乎乎的面汤。 浪子回头——真正的浪子回头，从那以后，狗蛋辞了厂里的工作，和理解他的女孩分了手，全心全意照顾孩子和他的女人。虽然小时候娇生惯养，但他心不笨手不笨，家里的事情三学两学就都会了。等孩子们长大了有了本事，他也慢慢老了，脑血栓留了后遗症，一条腿一只胳膊不够利索但能行动自理，媳妇却没了。 媳妇活着的日子并没有什么委屈，一是狗蛋的照顾，二是两个儿子有钱也不吝钱，除了治不好的眼睛，其他能做的能给的，什么也不少。然而在狗蛋心里，他对媳妇的亏欠永远弥补不完，他给几个孩子一个规定：烧纸时节，无论多忙多远，都要回来上坟烧纸。当然，狗蛋自己的娘，每年忌日他都要买只鸡摆上。他对孩子说，自打你爷爷讲了我和鸡的故事，我这个痛啊，太不懂事了。到我这一辈，所有的不孝都要绝掉。他行动不利索了，时间长了溜达到哪个孩子家，好吃好喝不算，缺一百给二百，口袋里钱没断过。 和他相比，他哥狗毛就差远了。也是两个儿子，当年都要娶美女，老两口托媒人出彩礼，把两个媳妇娶回家，老了却一个也不孝顺，养老钱老大不给老二也不给，说是有车才有辙。偏偏老大媳妇总说没有，实际是给儿子攒钱买房子，害得老俩年关了花销没有着落。狗蛋说：“交给我，你们等着。”年三十，老大一家子正准备起来贴春联拌肉馅，猛听厨房里一声爆响，跑过去，吃饭的锅被一个铁秤砣砸了个大洞。狗蛋就站在他们眼睛里：“王八犊子们！你们高高兴兴过年，你爹你娘呢？没钱没钱，养你们给你们娶媳妇时说没说过没钱，今天的钱要是到不了，我还砸！”老大不孝，其实是怕老婆，老婆被后遗症的叔公吓得傻了，她一向欺负惯自己男人，哪见过这样阵势，那见过这样厉害的叔公？一点没狡辩，马上答应钱和肉如数给。狗蛋不慌不忙从破锅里捞起秤砣，又去砸老二家的锅，老二家已然得到消息，赶紧把钱和肉提前摆出来了，这才避免了自己厨房的那声爆响。 上面那些故事，都是村里的人在我长大时间里陆续讲给我的。狗蛋的故事，在别人茶余的笑谈里，常给我一些思考和启示，使我不能忘记。现在新的故事不讲了，想着狗蛋不在了吧。（待续） 作者：一蓑烟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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