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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上） “老奶奶病了，病得不轻!” 大年初一一大早，不知道是谁，在村里的微信群里，发了这么一条新消息。 全村人一下子炸开了锅: “祝老奶奶早日康复!” “祝老奶奶早日康复!” “祝老奶奶早日康复!” “……” 半天功夫，“全村一家亲”微信群里，被这一句“祝老奶奶早日康复”盖了座几百层的“高楼”。 这位被全村人称作“老奶奶”的，确实是全村人的老奶奶。 我们郝家庄村子并不大，也就千数来口人。千数来人口的村子，八九成的郝姓人。这一个姓的八九百人，又确实是一个老祖宗传下来的后代。不光家谱记得清楚，辈份也排得清亮。几百年来，本族的人起名字，大多一致沿用着老祖宗排下来的辈份用字，一叫名字，就知道每个人是哪辈的人，谁该管谁叫什么。 被全村人称作“老奶奶”的老奶奶，今年八十八，丈夫叫郝义民。村上现有的生人中，义字辈就剩了老奶奶一个人。八十八虽说不算小，但并不数她岁数大。人们数点了一下子，全村过九十的老人还有六、七位，岁数大并不一定辈份大。义字辈的老奶奶，已经独大了十几年，那些个比她大了好些岁数的人，不是该叫她婶子，就是该叫她奶奶。到我们这一辈，严格算起来，应该管老奶奶叫老老老奶奶了。比我们还要小上两辈的，也已经大有人在了。所以，在全村人的心目中，“老奶奶”就成了老奶奶的专称，一说老奶奶，都知道指的就是她这个老奶奶。用老奶奶自己常说的话比喻：萝卜不大长背(辈)儿上了。 记得前几年村上活了一百零一岁的“二先生”老人家，比老奶奶年长二轮还要多，照样碰了老奶奶的面，一口一个“老婶子”叫得不含糊。二先生一百零一去世后，老奶奶抹着眼泪来到他的灵前哭腔道：“我可怜的乖侄子呀，你小小的百十岁，怎么说走就走到你婶子的头里呀？”老奶奶这一哭不要紧，把一大院子的守灵人都给逗乐了，吹打班子也趁势奏了一曲喜洋洋。头拱地跪在灵前的二先生家大小子，听到后也没忍住乐，冲着老爷子的灵车嘣嘣嘣嘣磕了四个大响头，蹭得一下站起身，眼里浸着泪花花，嘴却笑着咧开来：“爹呀，一路走好吧!老奶奶送你上路了。你活了一百零一岁，儿子脸上有光呀!” 管事的一听也来了兴，大嗓门一声令下：喜丧——起灵—— 浩浩荡荡的一街筒子人，说笑着，不像是在送殡哩，倒像是送着个新郎官去迎亲，喜庆地把村上稀有的“过百”老人风光地送出村外大老远。 老奶奶辈大，性情也好。不管走路，还是干活，都是个利索响快人。待人接物，行事交往，更是个心大量宽的哈达人。既端得正大辈子的架子，又融得进晚辈人的情分，深得一村人的敬重。在村上，平日里老奶奶走在大街里，大人孩子照了面，“老奶奶”“老奶奶”的叫声不断，她走一道，人们叫一道，乐得老奶奶一道上合不拢嘴。尤其是每年的大年初一，全村人走村串户大拜年，这一天，作为村上长辈人的老爷爷和老奶奶，从头到脚一展新，一大早笑呵呵站在家中正房嵌台上，迎接着一个村子的老老少少轮轮逛逛来拜年，忽拉拉跪满一院人，走了一波来一波。高兴得二老连声招呼着：孩子们，起来吧，别磕了，屋里坐……老爷爷去世后，剩下老奶奶一个人，人们照样每年大年初一来拜年。老奶奶素日里受了人尊重，心情自然见天挺畅快，心情畅快的老奶奶，身子骨一直很硬朗。 身子骨硬硬朗朗的老奶奶，八十整上却闹了一场病缠身。 那一年，村子要拆迁。村里大喇叭一直作宣传：经济在发展，社会在进步；农村要变样，新区要起步；一年拆，二年建，三年高楼连成片……大喇叭喊得越响，老奶奶心里越慌。 她问儿子：“祖祖辈辈的家，说没就没啦？” 儿子说：“人家给咱回迁楼。” “地呢？?” “人家给咱补偿款。” “家没了，地没了，住高楼，倒是得喝西北风。”一句话，老奶奶嚰嚰叽叽好几天。 “你老思想，死脑筋！”儿子也嘟嘟囔囔好几天。 任凭儿子怎么说，老奶奶就是想不通。不光想不通，饭量还生减。家里人，村干部，工作做了大半月，越做老奶奶越是吃不下，睡不着。倒在炕上，不吃，不喝，不睡觉，吓得儿子赶紧召回在外工作的儿子和闺女。（未完待续） 写于2020年4月。 作者：滹阳村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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