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的边塞诗中,有两首特别出挑。 第一首是陈陶的《陇西行四首·其二》: 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 又是一场远征匈奴的战役,年轻的将士们热血沸腾,跃跃欲战,战争的结果是五千人战死在异乡,埋骨于胡尘。 关山重重,消息闭塞。 闺中的妻子仍不知道远征的丈夫已经战死,依然在梦中苦盼着良人的归来。 其实已经阴阳相隔,枯荣迥异。 历史能够记载的,永远只是极少数的人在做些什么,而其他多数人的命运根本是无足轻重的。 浪花淘尽的,总是风流人物,众多小人物是生是死,微不足道。 对于无数的母亲、妻子而言,无定河边的腐烂白骨依旧是她们的梦中人。 另一首,则是《夜上受降城闻笛》: 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下月如霜。 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受降城下,月光惨惨,映照着回乐峰前的黄沙,散发出白雪一样的冷冷清辉。 不知何处芦管呜咽,那些梦中惊醒的将士,以及迷失在战场的亡魂,一起举目,久久凝视着家乡的方向。 再往前一千年的某个夜晚,另一群疲惫不堪的士兵,被围住一处叫做垓下的地方。 战士们躲着夜色里舔舐伤口,期望养足精神,明日能够突出重围。 万籁俱寂里,突然四面八方传来了故乡的歌声,吹乱了这些人的心。 二者意境相似,无尽的悲壮凄凉。 第二首的作者叫李益,唐朝最长寿的诗人之一,一口气活到了八十二岁。 他的作品中,既有苍凉粗粝的边塞诗,辽阔苍劲,厚重绵长,笔下的边关将士豪气干云、悲壮浪漫。 又有意境深远的写意诗,比如这首《水宿闻雁》: 早雁忽为双,惊秋风水窗。 寥寥数笔,写出了悠长的孤寂。 长夜无眠,推枕而起,星月齐晖,江水涟漪,雁儿成双,人却孤单。 同时,也写得一手好情诗: 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自从遇见你之后,我心里便再也容不下另外一个人。 若是没有你,纵然夜色绝美,我也无心欣赏,管它这轮明月下不下西楼。 这首《写情》的女主角,是一位叫霍小玉的女子。 李益年少成名,才气斐然。 长安西市名旦霍小玉一见倾心,再见倾身。 二人日日厮守,神仙风流。 次年,李益被授郑县主簿,归乡探祖。长亭相送时,霍小玉无语凝噎,凄凄惨惨。 李益安抚霍小玉,写下一尺盟誓:明春三月,迎取佳人,郑县团聚,永不分离。 正如华筝送别郭靖一样,此一去便是永别了。 李益回乡时,父母已经为他包办了一门婚姻,对方是官宦之女,门楣高贵。 李益便和父母说起,与霍小玉私定终身这事,父母极力反对,认为娶一歌伎有辱家风。 李益拗不过父母,内心里也觉得此婚事有助于仕途,最终官宦女成亲。 可怜霍小玉夜夜思念,望穿秋水,锦弦寸断,却没有李益半点音信。 四处寻觅打探后,终于得知噩耗,悲愤交加,一病不起,形销骨立。 李益负心违誓的事情,渐渐的在圈子里传开了。 有一侠义者打抱不平,使诈将李益骗到了长安,硬拽至霍小玉家。 李益一见霍小玉,羞愧失色,几不能语。 霍小玉以酒泼地,披头散发道: 我为女子,薄命如斯,是丈夫负心若此!韶颜稚齿,饮恨而终。 慈母在堂,不能供养。绮罗弦管,从此永休。徵痛黄泉,皆君所致。 李君李君,今当永诀! 言罢气绝。 小小歌伎,除了死,还能用什么法子来捍卫自己的爱情和尊严呢? 李益在大家的唾弃中,黯然离开了长安。 霍小玉死了,李益人生中也再无快乐了。 心似已灰之木,从此不爱良夜。 李益此后再未遇见爱情,三段婚姻均中途而散,无有善终。 诗写得深情,未必是深情人。 另外一位,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同样的痴情绝伦。 论渣男,二人棋逢对手,互不相让。 没有你,良辰美景,更与谁人说。 话讲得再好听,终究还是他负了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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