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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行情怀】杜林梅:不能抹灭的青春

 棣华堂 2020-09-29

不能抹灭的青春

写此文的开头,先得感谢网络,正是网络这根虚幻而真实的红线,让我和我的老同学们得以在这个虚拟的空间里,如此真实地聚集在一起,一如当年的约定。是网络中的重逢得以把多年来萦绕在心头一些零乱模糊的记忆,那么清晰地,轻柔地串了起来。走进那间网络为我们提供的仿佛当年教室样的心情小屋,我常常有一种跨越时空的感觉,十八年的时光在我手中轻轻一点,就好象又回到曾经的那所校园,那间教室,还有那个小小的,简陋的,有些潮湿的宿舍。­

    八六年的晋城师范还有些简陋和朴素,除了正对校门那座三层的办公大楼,似乎再没有别的更高建筑。一排排的宿舍是平房,错落有致的教室是平房,但它们在一行行垂柳、白杨和梧桐们绿色里掩映其间的雅致,还是让我这个从未迈出过家门初来乍到的乡下孩子心旌摇曳了好一阵子。 ­

    这也是我第一天报到时的感觉。偌大的校园里到处是绿色,到处是“请你讲普通话”的提示牌,到处是同乡相逢的乡音鼎沸。我用15岁的眼睛和心思偷偷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有些好奇,有些胆怯,也有些茫然。那时的新生入学远没有现在这些名车如流的壮观之景,所有的孩子几乎都是由父母陪着,肩挑背扛的乘公共汽车而来,偶尔有车送的,我们便多了些羡慕和欣喜。陪我报到的是父亲,父亲早年也毕业于晋城师范。我记得父亲在办理完入学手续的空儿,拉着我在校园里来回得转了几圈,边走边给我讲当年的情形,这儿原来是什么样儿的,那儿又和以前不一样了,如数家珍。教导处墙上所贴教师和班级的名单让父亲获得了意外和惊喜,我所在班级的班主任老师,恰恰也是当年他的老师。父亲脸上立即就有了孩童般的喜悦。当我们乐颠颠地终于见到比父亲大不了几岁的老师,我看见父亲下意识地搓着双手竟有些拘束和羞涩,我想,那一刻父亲一定也穿越了时空的距离,回到了自己的学生时代和青春岁月吧。 ­

    将我的一大撂铺的盖的终于安顿好,时间尚早,父亲说到别的宿舍转转吧,认认老乡,也好有个伴儿。记不清是在哪个班的宿舍了,我遇见了给了我最深印象的同乡,至今想起来,那一幕依然让我心里一颤。一个瘦小的女孩低眉顺眼有些忸怩地站在地上,衣着陈旧涨红着脸,而他的父亲,一个表情木讷农民模样的中年人正在上铺的床上为她笨拙地铺设,床铺发出“唰唰”的响声,那异样的声音让我有些好奇,这是铺的啥东西怎么发出这么大的声呢?就听父亲低着声问,老乡啊,多少钱给孩子买的草垫子啊?女孩的父亲轻轻叹了口气说,花六块钱买的,也软和着呢。父亲把一声叹息压在嗓子里,强挤出了一丝附和的笑意。我突然就感到了难过,再不敢看女孩在满屋子人同情、怜悯抑或嘲讽的目光包围下,更加涨红的脸。想不到步入社会多年以后,我们又偶然相逢在县城的某个街头,只是,这次她带给我的是更加深刻的心痛和震惊,一身奇怪的打扮,一脸的讪笑,一双空洞的眼睛毫无目标地盯着前方,目光呆滞,旁若无人,竟是一副地地道道的疯子模样了!目送她经过身旁,却不敢叫她的名字,我真的怕惊醒她也许甜美也许单纯的梦境,我无法想象这许多年来她又经历了什么,是什么给了她比贫困更加沉痛的伤害?那一刻,命运的残酷和叵测,世事的无常和无奈,在心中一点点疼痛地蔓延开来。

    从宿舍到教室,要经过校园里那片种植规则的白扬林和青草地,那段短短的路程,成了我中专三年当中最快乐的时光。多年来,我一直固执地认为这是当年母校最具魅力的点睛之笔,也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校园。白杨挺拔而阳刚,垂柳含蓄而柔美,梧桐则从不吝啬自己的掌声,它们就用这种刚柔相济的美,将房舍之间偌大的开阔地,标志出一条条横的,竖的,从东到西,从南至北的林荫小径石子小路,标志出操场的轮廓,标志出球案的方位,标志出生活区和教学区的空间。绿荫笼盖下,有时是朗朗晨读,有时是早操的哨音,有时是不谙世事的喧哗,有时,只是青春萌动的一缕心跳。同样校园的花坛也是缤纷的,各色的花都应时而开,从容地点缀着从开放到落英的季节,这种美丽的感觉一直延续至今。十多年后的某天,当我和老同学再一次相约这里,才发现星转斗移物异景非,一座座拥挤的公寓和教学楼侵占了这些曾经的美丽,红星街从校园中间穿膛而过,将偌大的学校隔离成两个区间。站在已换了名字称谓的陌生的新校门前,思绪竟一下产生了空白,绞尽脑汁也无法回想起脚下的这块土地当年何情何景,记忆已恍若隔世,没变的只有那扇老校门和两边的老柳,它们在这个城市的繁华喧闹中不离不弃相守至今,有些落寞,有些沧桑,有些凝重。我想,也许这里还能认得我的,只有它们了吧。 ­

    教室里也是非常普通的,最奢侈的要数教室前后摆放着的两架脚踏式风琴了。每当下课的铃声响过,从一排排教室里传出来的定是此起彼伏的琴声,伴随着“踏踏”的击打节拍,寂静的校园瞬时哗声聒耳。就是这两架老式的而土气的伙伴,让我们这些从未见过乐器的孩子,完成了和音乐旋律的最初接触。带过课的老师很多,惭愧的是我总不能准确地记住他们的名字,但他们在课堂上带给我们的学识和独特的教学风格依然铭刻在心。 ­

    所有接触过的老师中,最幽默的要数代美术的王丙轩老师了。时至今日,还能清楚地记得入校后的第一节美术课上,满头银发的老师作的自我介绍:我叫王丙轩,不过很多人常一不小心就叫成了王饼干,这名字好啊,好吃又好记。同学们顿时哄堂大笑。在王老师幽默风趣的教学氛围中,我们初浅地涉猎了水墨、素描、工笔等绘画艺术,也第一次背起画板走出户外,小画家般装模作样地进行实物写生。最具风采和魅力的是只教过我们一个学期的历史老师,吸引我们的先是他的衣着装束,永远是不变的标准而整洁的蓝西服,白衬衫,皮鞋总是一尘不染,更让大家称奇的是他永远一丝不乱的发型,无论天气多么的恶劣,即便雨天,每次走进教室还是会让我们眼前一亮,大家会切切私语打趣老师是驾云而来的。不过,最令我们佩服得五体投地的还是他满腹经伦和讲课时翩翩风采。上过他的课的同学都从来没有看见他在课堂上翻动过教课书,一支粉笔一张嘴,足亦。中华泱泱上下几千年的历史,甚至包括秘闻野史民间传说,仿佛都在他的举手投足间。与众不同的独到见解和评论,以及对社会陈规陋习和司空见惯现象近似乎叛逆的见地和做法,常常使一群年轻茫然的心隅一角禁不住怦然而动,历史课成了我们的一大享受。让我们一直称道的还有他对时间的准确把握,下课的铃声响起和前一分钟,他的课时总能踩着铃声恰到好处地结束,铃声响起,啧啧声也跟着一片,佩服啊! ­

    现在想来,能让我今天依然对文学保持一份难以割舍的情感,还源于当时我们学校的校报和手工班报。班报是分组而办的,我们组的名字好象是叫“蓓蕾”吧。没有固定的编辑,没有专业的记者,每一个热爱文学的同学都是它的主人,我们或深或浅的散文和稚嫩的诗歌,以及收集来的警言妙句,都能成为表现的主题。四十几个同学都是撰稿人,都是忠实的读者,但那署着自己的名字每一份小报,还是令我们抑止不住心底的一丝兴奋和得意。我记得一次学校组织到珏山春游回来,我的游记“珏山行”随后就在校报上“发表”了,看着自己的“大作”在同学们中间传阅,还真沾沾自喜了好一阵子。如今想起来,那算不算是初次展示我们处女作的园地呢? ­

这种对文学的热爱,终于有机会让我们群情激昂了一回。大约是八七年初吧,祖国南疆虽然已经战火稍减,但依然还有零星的战事不断传来。正是热血沸腾的年龄,恨不能也奔赴战场,班主任老师的一声倡议,我们便摩拳擦掌,精心写下一封封信件,来表达对前线战士崇拜、尊重、向往以及美好的心愿。令我们兴奋的是,不久还真的就收到了从老山前线传来的回音。事隔多年,我已经记不清给我回信的战士姓名了,但第一次来信的内容还依稀记得:“在众多的来信中,一眼看见你隽秀的字体、、、、、、感谢之情无以表达,随信寄上一片老山兰吧”,一朵美丽的花瓣静静地躺在信封中。就是这次遥远的信件往复,渐渐知道了老山兰,猫儿洞,知道了老山魂,血染的风采,那支“我爱老山兰”的旋律还能在耳边熟悉地回响。今天,祖国的大江南北再没有硝烟弥漫,一片祥和宁静。那些曾经为和平和尊严而战的英雄们,那些曾经在我们的青春岁月里用文字互相勉励的普通战士们,如今也一定和我们一样,享受着祖国的太平和清明吧。

  让人久久无法释怀的是,年轻的日子同样渗透着困惑,迷茫。曾经一个鲜活生命的悄然消逝,成了那段青春岁月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伤口。 ­

    听到低年级的一个男生自杀的消息是在一个忧郁的早晨。自杀的方式很特别:卧轨。从未见过火车的我只知道学校的不远处就是火车站,没想到在我心中这神秘的东西竟然成了一个成全他人结束生命的工具。我们先是惊慌,后是长久的沉默,一个从未引起过人们关注的生命,突然成了大家议论的焦点。大家于是想起他的种种异常,想起他一次次找老师调换自己的座位,为的是不想与女生为邻,其理由却又难以启齿。遗书里他终于艰难地说明了选择死亡的理由,不能面对自己啊!然而,我们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他总是形单影只,为什么总是在无人的午夜独自徘徊在校园的角落,为什么在他十几岁的心灵里竟有那么多的痛苦和压抑,为什么他对青春的萌动感到困惑和不解,憎恶和排斥,甚至埋下深深的罪恶?是什么让他置亲情于不顾,舍弃已可望的前程,毅然决然地去投奔死亡?成长的苦恼,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摆在了我们面前。生命如此之重,却又如此之轻。

    有人说,失去的才是最留恋的,的确如此。离开学校近十八年了,每每闯入梦境的,常常是那一条条纵横笔直走了无数回的林荫小道,那间生活了三年有些狭小的宿舍,还有一张张永远稚气未脱的笑脸,以及那些点点琐碎。晚自习过后,小小的斗室成了我们快乐的城堡,来自五个县城的方言上演着不变的贫斗狡辩嬉笑嗔骂,伴随着脸盆牙缸的撞击乐。一日三餐,同学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去餐厅的路上就更为壮观;不眠的夏夜萤火飞舞,我们爱闭着眼睛躺在自己的空间里谈天论地,然后想一些深深浅浅或有或无的心事,哼一些沾满心思的曲儿。记得实习回来临近毕业的晚上,夜色笼罩,室友们便常常喜欢听我哼唱那支实习期间学来的“无奈的思绪”,每每这时候,大伙便一片沉默,任一种思绪在夜的空气里静静地流淌。三年的时光转瞬即逝,离愁别绪在每个人心头纠结。离校的前一晚上,在大伙的揶揄下刚到那句“心里的记忆,只剩模糊和迷离”时,眼泪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黑暗里唏嘘一片。还记得最后一个元旦晚会上,几个男生汇集了各县的方言表演了情景相声《说方言》,自编自演了诙谐的哑剧《擦玻璃》,第一次无拘无束地齐唱了那支涉嫌爱情之歌《曼丽》。从未有过的开怀大笑,混合着分别的无奈,以及对即将步入社会的猜度和兴奋,久久地回荡在新年的夜里。忘不了也是在临近毕业的当儿,发生了令人震惊的“八九动乱”事件,直到今天,我依然感谢学校和老师对我们思想和观念的正确引导,正是有了这些正确的言论和导向,才使一群意气风发但有些盲目随流的青年,那么平静地度了过漩涡和风雨。

    时光如水,岁月如歌。 ­

一直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在漠然回首的那一刻如此真实,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就要迈出校门了,再看一眼这个度过我们青春岁月的地方吧,再扶一扶校门两旁忠实的垂柳,再走一趟那还回荡着我们追逐喧笑的简陋餐厅,再嗅一口让我们百吃不厌的馒头的香气,再闭上眼睛在那间陪伴了我们一千多个日子的教室里让思绪漫漫流淌,再聆听一下操场上正沸腾着一如当年我们孩子气般的师弟师妹们的朗朗笑语;那条刚刚建成的紧挨学校的“泽州路”正悄悄地展示着这个城市新的姿容,而之前多少个不眠的夏夜我们曾无数次地在此徜徉;那座被我们素描过的邮政大楼已经让越来越多的高建筑淹没其间;再看学校新盖的教学大楼也已经拔地而起,就要代替我们曾经住过的那些低矮的平房了,忍不住心生感慨,羡慕和不舍。与新楼无缘,我们只能在漂亮宽敞的楼前拍照留影了,就让新楼旧屋一并收进我们的记忆里吧,让我们相约它年再见。 ­

    仿佛弹指一瞬间,离开学校在社会的风雨洗练里已近二十个年头,才明白什么叫做年少不知愁滋味,才明白世事的无常无奈冷暖炎凉,才明白纵横交错的阡陌世界里,学校恰是那一方永远的乐土。 ­

    也许那时我们也曾有过烦恼困惑,有过徘徊不解,有过青春的无知和少不更事的痛苦,有过成长的伤逝,但比起万花筒般的复杂社会,又算得了什么呢? ­

图片源于网络

杜林梅:陵川人,长期战斗再文艺一线。擅长诗歌散文小说通讯报道写作。作品细腻精致个性鲜明气质优雅。

文字凝固时间乡土永连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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