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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棣华堂·乡风】宇轩:被吓死的师傅

 棣华堂 2020-09-29

被吓死的师傅



胡法师是槐荫镇方圆几十里有名的法师,他的许多厉害手段,在当地的民间广为流传。

有些妇女老人在饭后闲聊时,会说到他能让两个小板凳在地上打架,有人就亲眼看见胡法师家门口,有两个小板凳在地上,像两个人一样互相撞击发声,打的好像谁都不让谁,而板凳旁边却什么东西也没有。亲眼看到的人和听了这个故事的人,分析可能是胡法师拘了两个人的魂魄,附在板凳上,才能有如此神奇的一幕。更有人传,谁谁哪天亲眼看见,胡法师用手一指,正在地上打架的一对红公鸡,喊声“停”,霎时间,就让公鸡呆在那里,一动不能动。那两只公鸡,动作还是打架时的样子,伸着脖子,瞪着眼,弓着身,蹬着腿,只是身子象被胡法师施了“定身法”,直到胡法师给它们解了法术,两只公鸡才又活动如常,跑旁边觅食。

胡法师专门干一般法师做不了的事,像捉鬼除疑,杂症疑难,医院看不了的,用乡人的话说属于“浮症”之类的病,那找他一定没错。

风传,十几年前,胡法师曾治好市里财政局王局长老娘的“杂难病”。那时,王局长的老娘,忽然神志错乱,她把家里摆着的东西往地上摔,把王局长孝敬她的高级糕点、鸡蛋往外面垃圾堆上扔,她自己还把头往墙上撞,晚上精神头很大,常干一些出人意料之外的事,白天一整天,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有气无力,没精打采的。王局长把她拉到市里医院检查,也没查出啥大毛病,但各种指标显示都不太正常。王局长是远近闻名的大孝子,看他娘和平日如同两个人,心里着急,就拉着他娘到省里医院检查,甚至,后来还去了北京许多医院,也没查出具体什么病,经一个医生一种说法。她娘医院没少进,药没少吃,罪没少受,就是找不着真正的病根。后来,王局长没法,只好把他娘安置在市医院的高干病房,对市医生来说,这连大医院的专家都没法子的病,市医院更是没有法子,他娘就是等于基本判处了“死缓”,医院也就是看王局长的面子和银子,每天例行公事,让护士看着,给他娘输点安神药和营养液,维持着他娘表示活着的生命体征,他娘瘦的皮包骨头,眼窝深陷,只能说勉强还有口出气,在熬着日头。

可是,有一天,王局长的娘突然清醒了,闹着偏要出院,还挺有精神的样子,他娘睁着眼说:“自己还切想活呢,不想住医院,要回家。”王局长不同意,他娘就流泪,就哽咽,就哑着嗓子哭,说王局长不孝顺。王局长可是大孝子,不孝的帽子,可不想让他娘在临死时,戴在他自己头上,没办法,不想让他娘难过,王局长只好从医院,把他娘拉了回家。他们回到家里,有位年龄大点的亲戚来看他娘,他娘躺在床上,俩人随便唠嗑,说几句,这亲戚就和他娘对着掉眼泪,这种情景,王局长真是看不下去呀!临走时,这亲戚就建议王局长说,这种病,多少让已经有点名气的胡法师看看吧!王局长抱着“死人当活人治,只当是自己当孩尽孝的想法”,他自己亲自开车,让人带着,找到他自己内心里并不十分相信的胡法师,但看在他娘重病的份子上,王局长还是对胡法师恭敬有礼,并许下重金。

胡法师推迟不过,就同王局长去了他妈家一趟,胡法师一进王局长妈家的院门,就说:“家里有煞气!”等看了王局长他妈相貌,发现她的眼袋往下耷拉,眉间发暗,手心泛黄,手指关节发白,手背现黑色,很明显的阴气过身,邪祟侵入。王局长他妈不知怎么招了邪物,得了这怪病。胡法师晚上披衣作法,驱邪立主,重先安了神位,然后念着咒语,给王局长他妈化了碗符水,让他妈喝了。第二天,胡法师又开了几副有鳖甲、三七的中药,让王局长给他妈熬着喝,这一喝不要紧,没想到他妈只吃了几副中药,就能起床下地,神志也正常了。没用多长时候,这老太太的身体竟逐渐康复起来,打那会算,王局长他妈,又多活了十几年。此事后,这财政局王局长把胡法师奉若神明,每次见到胡法师都是好吃好喝好招待,什么名烟好酒,什么贵重礼品,可着劲让胡法师拿。

胡法师本着穷人烧香,富人出钱的原则,更没太和王局长见外客气。胡法师私下嘴上有句话很有意思,他说:“花了这些当官的来路不正的钱,其实是无形中替他们消了业障,这是对他胡法师自己不好,反而对花钱人很有好处的事情;不要花穷善人的钱,这才能给自己积点德,留点福。”这话说的也不知道有道理没有?反正,听到的人,也没有哪个人去深究。

胡法师自己还总结了一个,有点唯心,听起来,却很朴素的道理,他说:“这世间有许多事,那是只能由命而不能由人的,一个人一辈子能吃多少碗饭,能花多少银钱享福,那都是有定数的事。一个人千万不要去,挣那些有命挣,没命花的钱。”



夏天,在槐荫镇街中心的老槐树下,吃饭闲聊的老少爷们,常能见到胡法师那魁梧的身影,在中午人们吃罢饭,还没有午睡的时候,骑着一辆老旧摩托车,身上斜背着一个皮挎包,在车把上挂着一吊猪肉,从外面一溜烟的骑回家。胡法师有时还停下摩托车来,同在树荫下纳凉的熟人打个招呼,拉几句家常话。有心人就发现:再热的天,胡法师头上也没出过大汗,胡法师的脚上,穿着的不是布鞋就是麻草鞋,从来没见他穿过皮鞋。

胡法师家中的院子里,在背荫的一处凉棚下,铁丝上面,挂着许多串,麻绳吊着的生猪肉,那是胡法师超度一家丧事或办一次法事,主家除钱以外,送给胡法师的谢礼。胡法师对钱是不太看重的,家里经济条件好的多给点,经济条件不好的少给点,不给钱也行,非送点啥不可的,只需送他三尺五色布,就是绿、红、白、黑、黄,这五种颜色的五色布各三尺就成。后来,社会上,办白事流行送烟酒,有些经济条件好的家庭,觉得胡法师办事,出了大力,就自发地,给胡法师送好烟好酒和好猪肉。

胡法师家猪肉吃不完,就把它们串挂在院里凉棚下的铁丝上,邻居朋友亲戚,谁上门问事聊天,胡法师就把多余的猪肉,送给他们吃了。胡法师和其它法师不一样,胡法师是喝酒吃肉娶老婆的,但胡法师不抽烟,故在胡法师家,烟是成盒发的,去了喜欢抽烟的客,胡法师就给他发一盒,直到发完为止。方圆十几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办丧事,或有棘手古怪的事,都要来请胡法师出马,胡法师在当地人嘴里,人缘和口碑都是很不错的。

胡法师本名叫胡进钱,听起来有点俗气的一个名字。胡进钱出生在正是大唱:“向前进,向前进,革命气势不可阻挡”的年代,村里有许多新生孩子,都起名叫,这个前进,那个先进的,胡法师的父亲,给他起名时,不想和他们的名字重样,可又不想离他们的意思太远,就把前进两个字反过来,给他起了个叫胡进前的名字,后来他爷爷说,干脆俗气点叫进钱算了,兴许长大后,还真能给家多进点钱。

胡进钱从小身体还算健康,但到十几岁上中学时,却不知怎么得了一个怪病,每到夏天,天一热,就流鼻血,一流开就止不住,他妈用洗脸盆盛鼻血,有时能流小半盆,吓得家里人要死,经了许多医生,吃了不少药,就是去不了根。这真让胡进钱父母头疼,病急乱投医,就想到了隆庆寺里以前的和尚——能净,去让能净看看,也许能行?家人抱着既能求个心里安慰,又能少花钱多经医生的想法,带着胡进钱找到了隆庆寺的能净。依俗家血缘关系算起来,胡进钱家和能净家祖上还粘点远亲,

一家人来到庆隆寺,说明来意,能净让胡进钱父母,把胡进钱的一缕头发剪下来,包在黄纸里,供在能净自己偷藏下来的一尊小佛前,然后,能净洗手焚香拜佛,胡进钱同父母亲跪在佛前,开始了每天三次的跪香活动,能净自己在佛前,一连给他们诵了三天经。随后,能净让胡进钱父母,把黄纸里包着的这缕头发带回了家,烧成灰,给胡进钱吹鼻孔里。说来也怪,从这事以后,胡进钱的鼻里,再也没有流出过那么多鼻血,这个顽症竟在不知不觉中好了。

以后,胡进钱学没上成,就有事没事去隆庆寺找能净聊天,帮能净做点杂事,慢慢地,胡进钱就从心里默认能净成了师傅,可那会隆庆寺早都被拆,没有了大殿,他当然出不了家,做不成和尚,猪肉一年到头,那年月也吃不上几次,他更不用去忌肉食,胡进钱在能净给人办法事时,他会来帮点忙,随带学点东西,算是个门外弟子。



胡法师家珍藏有两件古董宝贝:一件是本硬皮《金刚经》,这经封面,是用像硬厚纸板材料一样的东西制成,前后都有用褪色绸布包着的厚皮,横叠着拉开,有十几张比封皮薄点连在一起的经纸,前面是几副手工绘制,用天然矿物颜料着色,颜色色彩绚丽的佛像画,虽说历经几百年,但那颜色看上去好像新的一样,后面是拿狼毫细笔,用精墨和人血混合,人力工整书写的经文,字迹清秀干净,犹如印刷;另一件是个镶金的紫檀木鱼,全身乌黑发亮,包浆古朴浑厚,木鱼头部正中开口,腹部中空,尾部盘绕两条黄金镶嵌的金鱼,闪闪发光,敲木鱼的锤头呈橄榄形,插在鱼嘴中间,后面镶着和田白玉做的手把。这两件宝贝,胡法师一般不拿出来让人看,只在很相熟人的吹捧,一再乞求下,才拿出来“显摆”一下,马上又赶忙收了回去。

这两件值钱的老东西是对他有恩的师父,能净和尚传给他的。

能净原是庆隆寺最后且年龄最小的一个和尚,能净从小父母双亡,被族里老人送到寺里当了小和尚,能净在寺里一开始是干杂活,侍侯老和尚的,做一些端茶倒水,烧火做饭的一些粗事,晚上睡觉前,能净还管给老和尚打洗脚水,给老方丈提晚上用的尿壶。这尿壶,老方丈晚上起夜很方便,不用离被窝,就能使用这个器物,方便老方丈小解。能净清晨,还得起早,去给老方丈送尿壶。当年,在庆隆寺院里面,能净是谁也能使唤动,地位最低下,年龄也最小的一个和尚。

庆隆寺起先香火很旺,寺院修得很是壮观,主殿上金碧辉煌的琉璃瓦,寺院四周一律朱红色的围墙,巍峨的门楼庄严肃穆,山门口,门框上“庆隆寺”三个大字,古朴浑厚。门前寺旁古树参天,后山山上松柏苍翠,每年来庆隆寺,进香礼佛的人络绎不绝。

有条小河,从庆隆寺后的山里流出来,再从离庆隆寺院墙外,不远处的小河沟流过,河水水质透亮干净,终年不断。河水不断从庆隆寺旁流过,似乎永远没有穷尽,整条河水清澈见底,河里小鱼、小虾、小螃蟹,在绿绿的水草映动下,悠然自得地吐水泡泡,人少时,各种不同种类的小鱼,你追我赶似的追逐戏耍清水中。一到夏天,下面村边的小河湾,就是孩子大人歇凉戏水最热闹的地方,沿河一路往下,接连挨着有十几个不同的小村庄。

解放前,庆隆寺周边上百亩的田土都是寺里的财产,每年庆隆寺里雇人耕种,管理收获,庆隆寺里很有存粮,和尚们生活过得很富足,在当地,庆隆寺的主持方丈很有威信,也很有钱粮。

庆隆寺雄伟高大的山门前,连带寺院墙外靠小河岸那一边,长着十几颗,不知道多大树龄,树主干,几个男人手拉手连在一起,都搂不过来的大核桃树。夏季伏天,核桃树碧绿宽大的叶子,把整座庆隆寺,庙里院外,遮掩得清凉宜人。每年,不少远处地方的香客,常来庆隆寺歇伏。香客们常借礼佛上香为名,来庆隆寺住上十天半月,歇歇酷暑高温的伏天,这样的事这样的人,对庆隆寺来说,几乎,每年就从来没有断过。

庆隆寺大雄宝殿里,大佛端坐殿内,高达三丈,全身金碧辉煌,令人赞叹不已,两边厢庙里十八罗汉塑像,姿态各异,栩栩如生。各个宝殿大佛座下面,有一堆神色各异的小佛像,小佛像有的手拿扇子,满脸坚毅,似降妖伏魔;有的仰面朝天,一脸苦思状,似在思考人生真谛;有的盘腿而坐,身伴莲花经书,表情大慈大悲;有的手拿佛珠,闭目修身,静坐念经;有的低眉顺眼,双手合掌礼佛,一脸虔诚;有的手拿宝剑,驱邪去恶,断众生烦恼;它们神态各异,端的是千姿百态。小佛像大都是瓷烧,也有泥塑陶烧,另外,还有一些能挂在身上,让小孩、大人躲灾避祸的银佛老爷,这些小银佛像,两面都是胖乎乎的,面带微笑,模样端庄可爱,很是惹小孩子大人心里喜爱。

每到农历的初一十五,附近村里的住户,都会来庆隆寺烧香拜佛,往功德箱里丢钱的;给佛像前的长明灯里,捐香油的;给和尚主持,捐献僧衣僧鞋的;这些日常事经年络绎不绝。自己家里有人生病,或有求家人平安,小孩健康,老人长寿的信徒,通常在捐了钱款或香油后,就用红布包一尊在大佛前面供奉着的小佛像带回家,然后在自己家里上香供奉,等家里人病好了,心结消除了,再送回来。家里人真要喜欢,留下了原来的小佛像,那么在还愿时,随四季供品点心一起送过来的,还需有另一些新买的小瓷佛或小银佛像。这些小佛像就都放在大佛前,供别的有灾有难,有需要的信徒拿了包走或随身佩带。

这样子,长期下来,竟在每个大佛前面的供台上,都有许多这样的小佛,让信徒随时拿回去保自己,或家人平安。这些小佛,在乡人眼里那是有灵性的东西,倒真没听说,有哪家人,敢随便拿走损坏,或不归还回来供在大佛前的小佛。



当年,庆隆寺的香火和人气是很旺的。每年霜降时分,主持方丈就让人,用很长的杆子,把寺外大核桃树上的核桃打下来,去掉青皮,存放在寺里几十口大缸里。每年腊八节,这是佛祖——释迦牟尼的成道之日,庆隆寺是要施腊八粥的。在庆隆寺里院中,支起三口都能放五担水的大铁锅,下面烧上炭火,用上呼呼喘气的手拉风箱送风,大铁锅里面放上糯米、红枣、花生仁、红豆、黄豆、黑豆、绿豆、赤小豆、核桃仁、芝麻等被各自施主和小和尚,精挑细选,掏洗干净的食材,腊八粥需大火滚开,小火慢熬好几个小时才行。腊八粥熬好后,老方丈拿根筷子插进粥里去,这根筷子不会立即倒下去,这才算是熬成了合格的腊八粥。在老方丈自己的主持下,这三锅腊八粥,全分给来庆隆寺吃粥的各色人等。这时,不管是头发花白的老年男女,还是年轻体弱,幼小的妇孺顽童;不管是富翁,还是乞丐;不管是出钱的施主,还是没出过钱甚至不信佛的人,都可以在腊八节这天,在庆隆寺吃腊八粥,人们排着长队,拿着大碗,饭盒,依次等待。

每年腊八节,庆隆寺里施粥,来庆隆寺吃粥礼佛的香客特别多,庆隆寺的腊八粥和其它寺院的腊八粥,味道有点不一样。庆隆寺的腊八粥里,放了比别的地方多几倍的绵核桃仁,让许多来吃粥的人都说香,暗地里都给庆隆寺的和尚们竖大拇指。

过年的时候,庆隆寺是当地最热闹的地方。从大年三十晚上,就有许多远地方的善男信女,来庆隆寺礼佛上香,一直到整个大年初一白天,庆隆寺都是笼罩在香火缭绕的烟雾中。寺里院外,鞭炮声从早到晚,几乎就没有断过,一会一阵,一阵一会,象热锅炒豆,又象急火烤爆竹,噼噼啪啪,砰砰起起,通通作响。这响声,振耳欲聋,火药味十足,从大年三十下午,一直持续不断响到大年初一深夜。

庆隆寺的主持方丈,大年初一,过新年这天也最大方。方丈让寺里的和尚,把大缸里的核桃挑出来,放在一进寺院大门里的两侧。庆隆寺大门里两侧,各有两个半人高的青石方台,和尚们在上面放着一簸箩一簸箩,堆得高高的,由小和尚们精挑细选出来的大核桃,烂的坏的,表面有黑疤的,是不能放在里面的,这些大核桃是庆隆寺,大年初一早上,送给来寺里上香礼佛的善男信女的礼物。早起早到,烧完香,拜完佛,出门的香客,可以随便抓一些带回家,没有很贪心的人,女人们是这儿的主力军,她们不多拿也不少拿,拿够自己觉得这一年够用的,或者应该得到的那一份,就可以了。她们觉得:自己的行为在神灵心中,那是有杆秤的,天上,有庆隆寺里的佛爷看着,这也是对各自人性的一种考验。民风淳朴,年年如此,从没出过什么大乱子。

大年初一的午后,庆隆寺山门口,一条平整而光滑的斜坡上,要进行热闹的滚抢核桃活动,方丈让人把寺里缸中,剩下的核桃,全部滚完。这是庆隆寺对这一年,来寺里敬供,上香礼佛的四邻八方乡亲的回礼,带着寺里全体和尚对人们的祝福心愿。每年的滚抢核桃活动,都是一个令许多人盼望,激动小孩子心情,让大人喜悦向往,很热闹高兴的场景。这个时候谁都可以来抢拾,小孩子居多,年轻人是主力,中年男女,老年人也不少,特别引人注目的,是一些上了年岁的老奶奶,也一定要来凑热闹。这里民俗不是说嘛:“过年是闺女要花,儿要炮,老爷爷要顶新毡帽,老奶奶要个绵核桃。”这核桃有全家合和美满,幸福长寿的意思,所有人都希望自己新的一年,有个好彩头,来年有个好身体,家庭幸福,所以都很愿意,在新年第一天,来试着“占卜”一下,自己这一年里的运气,当然站在人群中,来看热闹的人也不少。


解放后,庆隆寺土改被分了属于寺里的土地,遣散了寺里的和尚。能净和几个没地方可去的老和尚,仍住在寺里的僧房里,都分了属于自己的房和土地,成了自食其力的劳动者。能净翻了身,有了自己的土地,成了自己的主人,他收养了一个家穷没人管,流浪要饭的女孩,给自己做了养女。养女长大以后,招了个老实把脚的男人,做了上门女婿,生了几个孩子,一家人过的也算热热闹闹,红红火火。

整个寺庙里的主殿建筑,后来拆了修了镇上的“人民会堂”。寺外的核桃树,在“超英赶美”的大炼钢铁浪潮中,都被砍了当燃料,炼了钢铁,支援了国家建设。

平日,老和尚们和能净一家相处的非常融洽,在日常生活中有啥事,都互相照顾。对老和尚们的事,能净一家人都是尽力帮忙,有时地里的农活一起干,一日三餐的饭食,也在能净家里一起吃,能净从心底深处,还是认为他们是一家人的。老和尚们死后,都是能净帮忙主持火化的,能净先给老和尚刮净头,洗了脸,净了身,穿好僧服,戴上僧帽,穿全鞋袜,再把他们放在后院一堆松柏木头柴上,倒上菜油,点上火,心中默念经文,亲眼看着,老和尚的尸体被烧成灰。最后,能净把骨灰收在一个瓷罐子里,盖上罐盖,拿到庆隆寺后山,把瓷罐放在寺后面山上的一块石崖下。原先寺后有佛塔放骨灰,后来塔被拆了,能净就把骨灰全部移到了石崖下,并在崖下费功夫打了个小洞,把骨灰存放在里面,能净准备自己死后,再来这里陪他们。

后来,庆隆寺周围的村子里死了人,流行来叫能净去帮忙,做法事,能净因为当过和尚,烧过死人,也没有老婆和血亲后人,那是能帮忙,尽量帮别人的忙。很多时候,当办丧事的主家,一时六神无主,手忙脚乱,找不到合适人手时,能净就从给死者理发、净面、洗身、化妆、穿衣、装殓到移棺、守夜、念咒、诵经、入土,他一干到底,从来不叫苦喊累,也不计较报酬。用能净自己的话说就是:“就当自己是积德行善哩!只盼临死时能落个好回收,少受点罪!”

能净就成了忙人,十里八乡有人老了,像给死人剃头,净面,刮胡,穿衣这些生活,只要死者是男人,能净都干,等干完这些,在入殓和出殡时,能净还要敲着木鱼,摇着响铃,打着铜磬,咿咿呀呀来几段《阿弥陀佛往生咒》,毕竟是和尚门里出身,自会三分,能净念的确实比一般装模作样的门外汉,念的要好,特别是那几句“阿弥陀佛”后,唱一段经,咣珰敲一下子铜磬,来两句“愿生西方净土中,九品莲花为父母”,再嘟嘟咙咙念几句咒语,来一声“早登西方极乐世界前注定,阿弥陀佛——”这几句是大家都能听懂的,这让死者的亲人和宾朋,耳朵里听了,心中大为宽慰受用。

佛法有云:法术不敌神通,神通不敌业力,业力不敌愿力,愿力就是指人心本愿,能消除业障,能破解心魔,更能沟通天地,成就净土。通常,能净在《金刚经》诵到最后一段“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一段时,木鱼声恰好能从手下传来,格外使听经的人,觉得天阑无极。

死亡其实是对生命另一种形式的礼赞,也是值得歌唱的一件事。后来,附近村子里,许多人能在丧事现场,亲耳聆听一通能净师徒几个人,唱咒诵经,内心里都能涌动出一种活着的幸福,甚至感觉是一种幸事,不少人觉得被繁重生活,压抑的精神迫力,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释放,心中的烦闷被扫一空,脑中念头安宁,通明透彻,时间在那一刻仿佛会停止,神念空灵,毫无牵挂。能净师徒几个人,敲着木鱼,各自配合着摇铃和铜磬的诵经声音,更是让听经的凡人,感觉庄重肃穆,好似灵魂同死者,一起都飞升入另一个极乐净土世界中,心灵达到了很大升华和净化。



能净出事是在他六十四岁那年,本来他已经教了几个徒弟,一般已经很少接路程较远的活了,能净毕竟岁数大了,行走外出,腿脚不利索。可这次是关系处的很不错的熟人相求,亲自上门来请,非能净不用,能净推不了,只好亲自出马。等能净到了地方,那老男人已经断了气,能净看死者的瞳孔已经扩散,就忙给死者冰凉的尸身剃头、净面、刮胡,做这些给亡者美容的工作,等干完这些,就开始给死者擦身,穿寿衣。

按照当地风俗习惯,人死了,要给死者穿五身或七身新衣服,有死者生前爱穿的新贴身衣服,有新单衣,有新棉衣,外面还要罩件大杏黄色棉袍子,这袍子的里子还一定要用红布做,这样预示,死者的后辈子孙,才会红火。而且死者无论里外衣服,一律不能用纽扣,只能用小布条当带子系,这样暗喻,此家以后,会带来子孙,后继(系)有人。

能净干这事有经验,要在死者刚死后,马上给死者净身穿衣,这样做,穿寿衣比较容易,也不会等死者身体全僵后穿衣,会把死者的骨头折断。能净给死者穿第一二身新衣服时,很顺利,没啥问题,等给死者穿第三身衣服时,死者在能净的手下面,忽然活了过来,哼哈一声,死者就搂住了能净的腰,猛的把能净压在身下,死者嘴里竟发出了,能净久违了的,方丈威严的声音:“能净,还不快把为师的尿壶拿来!”这下子,冷不防来这一下,当场就把能净吓晕了过去,屎尿都拉了一裤子,等别人把他抬回家,不出三天,能净竟死了。而那死者又回光返照,要喝了几碗米汤,竟又多活了一个星期。当地人都传说:“能净被吓死了!”“能净的师傅,在下面想能净了,借这人的嘴,叫能净下去提尿壶呢!”

能净死后,胡法师因为和能净一直走得很近,在这方面也是很有悟性,就继承了能净的衣钵。胡法师胆子大,脑子活,吃肉喝酒,他只是在做很重大法事,开坛的时候戒几天酒和荤的,这点,胡法师不和能净一样,能净一直吃素,也不沾酒。胡法师外出四方,访着高人,竟又学了身厉害的法术和医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胡法师竟成了能净那几个挂名徒弟里面的娇娇者,他成了附近村人眼里很“有本事”的人。

那时候,家里家外,老鼠又大又多,镇上有家老人死了,请了法师,按阴阳先生推算后的说法,按规矩在家里停放七日,才能出殡,让孝子孝女在家中烧香,点长明油灯进行祭拜。可谁知道还不到七日,却发现老人的耳朵和眼睛被老鼠扣吃了,这下子像捅了马蜂窝,一家人互相指责,互相抱怨,甚至在灵前大打出手,闹得不宜乐乎,最后,还是有人出主意,找到胡法师,胡法师用面粉和石膏,给死者捏上耳朵,把玻璃珠染黑,做了一对黑眼睛珠,放进死者眼窝里去,又念了几通大慈大悲超生咒语才算了事。

后来,年深日久,胡法师就又多了一件事,在野外替主家看护死者尸体。有次,槐荫镇有几个本地人在外地,不幸一起发生交通事故死亡,这几户人家的家人,要往镇里拉尸体,但在槐荫镇镇口,有几个老人拦着,不让他们拉尸体进镇里,他们的理由是:“在外意外暴死之人,尸体不能进镇,怕对镇里其它活着的人不好!”这几户人家的家人,没办法,只好在镇外荒野存放尸体,请胡法师看守尸体三晚上。这几家人,家里家外忙着,请人做棺材,找人批地,修坟盖墓。三天后的早晨,人们去看,只见,胡法师躺在一条长木凳子上,睡的正香,而在他旁边的尸体周围,用白色和红色的粉状东西,围了两个大圈,红圈在外,白圈在内,尸体在白圈内安然无恙,在红圈和白圈中间,爬着一堆没有死透,眼睛睁着,身体却不会动的大老鼠,还有几只毛色发黑发亮类似野猫的动物。事后,这些东西,被人捡了差不多两箩头,人嘴传开,人心叹服。

胡法师心里一直时常记起,能净师傅生前爱和他说的一些话:人活着,别说人善被人欺,吃点亏就受不了,其实,冥冥之中自会有弥补和道理。人活着只需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守住良心,做好自己就行。

世间事不用太着急,该来的会来,该走的会走。小心走路,慢慢活吧!一切该经过的都会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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