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麦记忆 作者:杨兰举 我的老家地处河北省东南部,主要农作物是小麦,家乡人把收小麦的那段日子叫麦收,也叫麦熟。对家乡人来说,麦收是一年中最苦、最累、最忙、最难熬的时期,一麦顶三秋啊。 1979年,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我们家分到十多亩地。父亲身体不好,不能下地劳动,弟弟妹妹都在上学,我也在沧州上学。家里的农活都落在了母亲和大哥嫂子肩上。越接近六月,母亲越坐立不安,琢磨着怎样把麦子快一点收回家。 麦子上场前半个月,先做好三件事。一是把割麦子用的镰刀、磨石刀、草绳、草帽等收割工具准备齐全。二是“杠场”,村子周边,按原生产队的居住情况,规划出打麦场地,面积依每户人口计算,大多数是邻居挨着。开镰的前两天,先把打麦场地清理干净,对地面进行平整压实,避免凹凸不平。三是麦场防火,村干部把麦场防火知识张贴在麦场附近的住户墙上,高音喇叭里反复广播:电工不到不接线,机器没罩不进场。场里周边设有几口大缸,缸里有水,水中有盆。 每年的六月,家乡的味道就是一股浓浓的麦香。那时,在县直和乡镇机关工作的人员,是“半边户”(家里有承包地)的,都放假半月回家收麦子,没有收麦任务的在机关值班。学校也要放假,迎接一年中最隆重的农事——麦收。 开镰前的晚上,先把镰刀在磨刀石上磨得锃亮锋利,把草绳放到水里泡泡以增强韧性,然后,将割麦子用的所有工具都放到小拉车上,明天早上就顺利出发了。为避酷暑,四点钟就集合下地,干到上午十点头顶发热就收工。六月的太阳像火盆一样炙烤着大地,毒辣辣的阳光暴晒着皮肤,没有一丝风,热气如蒸笼般罩着金灿灿的麦田。天再热,拼命也要把麦子收回家,因为老天爷的脸,说变就变,若是遇上“关老爷”的“磨刀雨”,收成就要减半,收麦子真是“虎口夺粮”。大热天穿得少固然凉快,可是麦芒扎人,必须穿长袖衫和裤子。 割麦子最快的是大哥,我排在第二位,妹妹散草绳,弟弟抱麦子,母亲和嫂子捆麦子。草绳一米来长,隔几十公分散一条,因为麦子是横着倒下,收麦子时得先用脚帮着聚拢一下小麦,然后弯腰抱一大抱放到草绳上,下一把再头尾相反地放上去。就这样,一捆,一捆蚂蚁搬家似的抢收麦子。割麦子时弯腰直腰,直腰弯腰,不一会儿就腰酸腿疼了。太阳烤,麦芒扎,镰刀逐渐不快了,胳膊越来越沉,手也磨起了血泡;一撸起袖子,小胳膊上扎出一片片红红的小疙瘩,又疼又痒。豆粒大的汗珠子从额头上滑落,又浸入搭在肩膀上的毛巾里。又累又热,晒得头昏脑涨难受。由于出汗多,少不了喝凉开水,每次肚子都喝圆了还想喝。割完一块地的麦子,顾不上喘气,赶紧把麦子装车运到打轧场里。回到家里,浑身疲软得连饭都不想吃。吃过午饭,稍休息会儿,下午又转到新地块继续割麦子,一直干到晚上八九点钟才收工。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得起床往地里赶,趁早上凉快,多干活儿,这点黄金时间万万不能错过。在我们老家收麦子还有一种方法——手拔麦子。乡间有一顺口溜:修河、筑堤、拔麦子、脱坯。意思是干这几样活儿是最较劲的“四大累”。手拔麦子的好处,一是拔麦子可连根一起收了,用铡刀把麦根切下来,是烧火做饭的柴火。二是拔麦子地里不留麦穗麦茬,既可颗粒归仓,又为下一步种玉米提供良好的播种条件。而割麦子就没有这个优势了。但是,拔麦子比割麦子要慢些。拔麦子时,两个手腕上系上布条,防“涨”腕子。人弯下腰,用力将麦子从土里薅出来,用左脚一挡甩一下土,再去薅第二把。一般是前边的人边拔边用两缕麦子,头对头系成短“绳”,后边的人,边拔边负责捆麦个子。拔麦子一般夜里三四点钟下地,等太阳出来就不干了,因为天一热,汗水和泥土粘在脸上,连眼睛都睁不开。在地里收割完麦子,紧接着就是往打轧场里拉运。因当时拖拉机较少,大部分人家还是靠牛或驴拉运。一趟,两趟……把地里的麦子拉完了,那麦场上麦垛早已堆成像山一样高了。 麦子收进场,趁晴天,把麦子散开摊在场里晾晒,午后,天越热越拿着木杈翻麦子,地上的麦子晒得咔咔响,只有这样才能把成熟的麦粒碾轨下来。用牛拉着碌碡一圈圈地碾压麦子,也有用小拖拉机拉着镇压器轧麦子。麦穗被轧得干干净净。然后是起场。把麦秸堆成高高的圆形垛,顶部用泥土泥好,防止下雨进水。最后,把麦粒摊在场里,隔上一小时光景,人们就握着晒耙子拉麦粒,一人在前拉,一人在后扶着晒耙子,晒耙子木齿梳出四行直线,这样来回拉,直到通通翻上一遍,如果第一遍横着拉,第二遍就纵着拉,如此反复,好让麦粒均匀受热,拉完几趟,撂下耙子,就是扫帚,要把麦壳子扫到一边去,到了过晌,看麦粒晒得差不多了,趁着微风,就开始扬场。扬场可是一个技术活儿,挥动木锨由下往上,将麦粒向外撒向空中,在微风的吹拂下,麦粒和麦糠就分离出来了。趁天还没黑,还没有下雨,争分夺秒把晒干的麦子装进口袋,因为雨说来就来。 今天,联合收割机普及了,早已没人去割麦子拔麦子了,等麦子熟了,打个电话,叫来收割机,一会儿工夫麦粒就送到家门口。然而,每年到收麦时节,回忆起30多年前的收麦时光,总会心潮澎湃。收割完麦子的田野,平展如镜,连泥土也散发着麦香,闻着这缕缕麦香,以及湿润清甜的泥土芳香,我感到格外惬意。我是在泥土的芬芳里长大的农村孩子,知道泥土的芬芳是大自然中最原生态的芬芳,是食五谷的人都能咀嚼到的生命芬芳。 作者简介:杨兰举,曾任南皮县乌马营镇人民政府镇长,南皮县人民检察院副 检察长,沧州市人民检察院反渎局副局长,沧州市纪委监委三级调研员。 责任编辑:南冰 一根筋 编 辑:晓梦 镜中人 宁静 云飞 执行编辑:云飞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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