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麦田时光 作者:周康平 吃罢晚饭,正是薄暮时分,火烧云残留的余光,丝丝缕缕悬挂在远处的山巅之上。村子里出来散步的人们,脸上的表情有些像天边的晚霞。尾随大爷大妈身后一起转田坎的我,表现得有些兴奋,心头美丽的想象,如那绚烂晚霞。 一坡一坡的田坎,呈梯形状,从山顶一直延伸到河边。 风从山上吹来,摇晃着眼前的麦穗,黄澄澄,沉甸甸,散发出的麦香,浸人心脾,让人心旗荡漾,摇晃出许多醉人的想象。眼前的这些麦田,切切实实地让我看到了雪白的面粉、清香的麦儿粑还有馒头出笼时的香气飘飘。 明天就要开始收割麦子,这是生产队在昨晚的社员动员大会上宣布的决定。膀大腰圆的队长强调了收割麦子的相关纪律和规定,着重提到了不准村里的娃儿去捡麦穗的事情,说现在的这些小娃捡儿也太不自觉了。唉,队长也不想想,要是自觉,我们还是小娃儿么。 一早,村子的大人们戴着草帽拿着镰刀就出门了。我们村子的这些娃儿端起饭碗站在坝子边上,冲村外那层层叠叠的麦田叽叽喳喳。别看我们这些娃儿小,捡麦穗都是一些老手。主要是那吸引力太强了。好现实嘛:麦穗捡回家就可磨成面下锅,那香喷喷的味儿,吃起都爽翻天,哪个不想呢。 等到中午的时候,我们这些村子的娃儿,以给家里的大人送饭为由,提着篮子三三两两地就朝收割的麦田走去。我和隔壁的谭四娃早就约好,提的都是家里最大的提篮,装上十来斤麦穗应该不在话下。我俩都暗地说好了,一定要将提篮捡满,以庆丰收。 只是一上午的时间,坡上几大块麦田就被村子的人们给收割完毕。原本一片金黄的麦田,只剩了一片参差不齐的麦桩,看着那矮矮的麦桩,想到昨天还是灵动轻扬的麦田,想到那些像姑娘身子般饱满的麦穗,转眼就成了被上缴的公粮,一股若有所失的感觉就迷漫心间。好在这种感觉没存续多会儿,就被另一种奔放的情绪所取代。我们这些送饭的娃儿,送完饭之后,将队长不准捡麦穗的话,一下全丢到屁股后面,提起篮子就朝收割后的田野跑去。 这里的麦田已是一片光秃秃。村子的人在收割麦田的时候,先是把麦子收割成捆,后用搭斗脱粒成粮,再用麻布口袋装归仓。社员们的分工合作,是一条流水作业线。按理说经他们处理后的麦田,不会啥东西的了。事实上,奥妙就在于此。如果不是一些社员的有意为之,那就是他们为了多挣一点工分,忙乱成中,难免不把麦田割得毛毛糙糙,麦穗“被遗漏”在田间,也就是一种正常现象。再说了,割麦子的人,一忙活起来,明晃晃的太阳之下,一些收割的细节也难免不被忽视。汗流浃背的割麦人,哪有那么多的耐心去管那些失落的少许麦穗。一块麦田,被社员们收割后,零零碎碎遗落在田间地头的麦穗,说俯腰即是肯定是夸张,但低头找那种一小串儿的麦穗,还是能时有发现的。至于每家能捡多少麦穗,这得看各家娃儿捡麦穗的本事了。眼尖的,反应快的,手脚麻利的,一块地捡下来,提篮里装上个一两斤,也不是没有可能。谭四娃就是那类角色,他捡麦穗的劲,就像一只四处乱刨的野猫。动作快不说,还有些横行霸道。所以,并不是参与捡麦穗的娃儿都能有令人满意的收获。一块大田,捡麦穗的娃儿,往往是一大群,只要一听有人喊“这块田里的多”,捡麦穗的娃们便一窝蜂地拥上,挤来撞去自然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为了一串麦穗,娃儿之间相互抢夺的事,更是时有发生。 客观地说,我们这些捡麦穗的娃儿,在捡麦穗时,就像是一群饿狼。为了一点儿麦穗,如果相互争吵还解决不了麦穗的归属问题,那很快就是全武行的上演。在麦田里上演那种打架事儿,我也有过。与我对干的不是别人,正是谭四娃这家伙。不错,躺在田沟的那三串麦穗,阳光之下,颗粒看去格外饱满。我不晓得它们是怎么被遗弃在这田沟里的,但我相信这三串麦穗是我最先发现的。谭四娃偏说是他先看到。明明是我先发现这麦穗,怎么可以让谭四娃捡便宜呢。谭四娃捡肯也是这么想的:这么好的麦穗,怎么能让我捡便宜呢。于是乎,我和谭四娃为三串麦穗相互叫骂着抱成了一团,都试图想先将对方放倒在麦田里,然后以胜利者的姿态将三串麦穗占为己有。只是,我俩都差不多大,我虽然比谭四娃瘦些,但我力气比他大,加之我已认死了那三串麦穗就是我先发现的,怎么也不能便宜了谭四娃。 我和谭四娃抱成一团,都吼着同样的话语,“那是我先发现的,该归我!”我们相互抱着僵持了十多分钟,在趔趔趄趄的摇晃中,都没法将对方放倒在地。围到看热闹的小伙伴们,见我们整不出啥胜负,哄的一下散了,朝前面的麦田跑去。要是在以往,遇到这种事情,他们不起哄到见个输赢才怪。见没了观众,我一下意识到不能和谭四娃这样整下去了。我着急地冲谭四娃喊道,“放手,我们这样搞下去,麦穗都要遭他们给捡光了!”谭四娃一听,脸一皱,哦了一声,吼道,“那三串麦穗啷个办嘛。”我急得把谭四娃一推,骂道,“龟儿子的,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念念不忘那三串麦穗做啥子。我们再争下去,多的就要遭丢了!”谭四娃白了我一眼,甩手说,“好嘛,算了,我也不和你争了。那麦穗,我们一人半,平分。”我点头表示同意。 分完麦穗,我俩撒开脚丫赶紧朝前面追去。我们这些捡麦穗的娃儿,撒在田间,远看,有些像在田里觅食的乌鸦。最容易觅到的麦穗,不论是跳着脚杆偷食的乌鸦,还是我们这些村上的娃,都晓得是在脱麦子的搭斗那儿。收割的麦子,都得在那儿变成颗粒。在搭斗搭麦子的人,是劳力强壮的男人。搭斗里的边缘,围有一圈席子,以防搭麦子时麦粒飞奔到田里。即便如此,搭斗撤走后,在搭斗的周围还是有些零零散散的散落麦子。我们这些捡麦穗的娃儿,多多少少的也能捡到一些脱粒的麦子。前提是,大家不能一哄而上,否则那麦粒就会被踩得乱七八糟。能捡到麦粒的人,一般是最先冲上去的四个人。一人占一个方位,然后张开臂膀,拦住后面的人,表示此地已被占领,不准后来者介入。要是被占领的搭斗之地,散落的麦粒不多,倒还没啥,也不会有人来争抢。要是麦粒多了,惹人眼红的哄抢就是不可避免的事了。那种情况下,我们这帮娃儿没哪一个人能镇得住阵脚。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无法控制的混乱。原本干净饱满的麦粒,在我们这帮捡麦娃的相互推搡踩踏下,几乎成了难以食用的废品。尽管如此,还是有些捡麦娃,连泥带土的将惨不忍睹的麦粒捡回去,淘洗之后,喂鸡喂鸭。这次,我和谭四娃本来是想在搭斗那搞点创收的,没想到收获却是了了无几。要么是搭斗那儿没啥麦粒,要么就是遭到毫无章法的拥挤哄抢,弄得大家都难有好的收获。天黑回家的时候,我和谭四娃的提蓝里,看去惨不忍睹,勉勉强强不过小半提篮的样子,除去麦壳后,可供一家人勉强吃一顿麦面,当然麦面里还得掺杂一些洋芋、酸菜之类的东西,否则,也不够一大家子人的晚餐。 这是我们捡麦粒以来,收获最差的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没隔多久,土地便承包到户了。从此,麦田里的风影,再也不见我们这些捡麦娃儿争先恐后的身影。那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结束。 作者简介:周康平,男。重庆市散文学会员,在《贵州民族报》、《重庆法制报》《重庆科技报》等报刊发有散文《美在中益》、《那拉提遇到驴妹妹》、《五月花》等近两百篇。长篇网络小说四部(其中一部获优秀小说奖)。地址:重庆市--。 责任编辑:南冰 一根筋 编 辑:晓梦 镜中人 宁静 云飞 执行编辑:云飞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