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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藏版】保罗-策兰的诗

 惜缘文学 2020-09-30
惜缘有你
精彩


《山东诗人》《长河文丛》《洋浦湾》特约选稿微刊
策兰 的诗选读
保罗·策兰(Paul Celan,1920—1970),生于一个讲德语的犹太家庭,父母死于纳粹集中营,策兰本人历尽磨难,于1948年定居巴黎。策兰以《死亡赋格》一诗震动战后德语诗坛,之后出版多部诗集,达到令人瞩目的艺术高度,成为继里尔克之后最有影响的德语诗人。
1
岁月从你到我


当我哭泣,你的头发再度扬起波浪。伴你眼中的
蓝色忧郁
你摆下爱的餐桌:与一张床,在秋夏之间。
我们对饮的是某人所酿,并非你我 也不是
第三个人:
我们呷取着空虚与终结。
我们自照在深海中的镜子,更快地把
酒菜传给对方:
夜晚成其夜晚,她与清晨一同降临,
把我安顿到你身边。


2
夜晚光束


最明亮中燃尽我傍晚时心爱者的发:
给她我奉送最轻的木质寿棺。 
波浪滔卷它就像席卷我们罗马的梦床;
它戴白色假发也如同我并嘶哑说着:
它如我一般谈话当我准许心儿入场。
它知道一首有关于爱的法国歌曲,我在秋天唱起,
当我作为旅人在晚土中停驻并把我的信一封封
写给天明。


棺材是艇美丽小舟,切雕自感触的树丛。
我也确由其间顺血流而下,还要年轻过你的眼。
现在你年轻得像一只鸟跌死三月雪。
如今它来向你并唱你一首它法语的情歌。
你们轻捷:你们将睡竟我的春天直至它结束。
我更轻捷:
歌唱在陌生人前方。


3
信 心


这词
他跃动的心脏血液穿行
当一只手赤裸如他自己的手
缠缘着称他为“你”的人
进入那未来的树中。会有另一只眼睛,
陌生的一只,靠近
我们的:不发一言
在石硬的眼睑下方。


来吧,开钻你的坑道!


会有另一张眼睑,
向内化入到巨岩,
被不哭者包铸钢铁,
最上好的轴锤。


在你的面前做着活计,
就好像,因石存在,还会有兄弟。


4
纪念保罗●艾吕雅


把这些词葬入死者的坟墓中
这是他为生存而说出的。
让他的头枕于其间,
让他感觉
那些渴望的舌头
那些火钳。


将那个词覆上死者的眼帘
那是他曾拒绝过他
一个称呼他为“你”的人,


将此词盖上他的眼睑:
也许
他的眼睛,依旧湛蓝,将呈现
一瞬,更异样的蓝,
他这个称他为“你”的人
将与之同梦;我们。


5
我仍可以看你


我仍可以看你:一个反响
在那些可以昆虫的触角暗中摸索朝向的
词语,在分开的山脊。
你的脸相当惊怯
当突然地
那里一个灯一般闪亮
容纳我,正好在某一点上
那里,一个最痛苦的在说,永不


6
时间的眼睛


这是时间的眼睛:
它向外斜睨
从七彩的眉毛下。
它的帘睑被火焰清洗,
它的泪水是热蒸流。
朝向它,盲目的星子在飞
并熔化在更灼热的睫毛上:
世界日益变热,
而死者们萌芽,并且开花。


7
死 亡


死亡是花,只开放一次
它就这样绽放,开得不像自己 。
它开放,一想就开,它不在时间里开放
它来了,一只硕大的蝴蝶
装饰细长的苇茎
让我作一根苇茎,如此健壮,让它喜欢


8
下 方


把家通入遗忘
我们迟缓眼睛的
客套寒暄。


把家音节相继地,分派到
白日目盲的骰子间,接着那
玩家的手伸出去,巨大,
觉醒。


而我言辞过多的部分:
堆附到这小小
水晶饰在你沉默的衣装里。


9
回 家


降雪,稠密更稠密
鸽子的色彩,一如昨天,
降雪, 仿佛此刻你仍在沉睡。


白色堆入远方。
在其上,无尽,
"迷失”的雪橇踪迹。


下面,隐藏,
翻卷起
如此伤痛双眼的事物,
山逢着山,
无形。


在每处,
带回家中抵入它的“当日”,
而我溜远走进沉默;
呆若,一根木桩。


那里:一瞬感觉,
被冰风扫掠吹过,
凝附它的鸽子 —— 它的积雪 ——
 一面旗帜般的色布。


10
你可以


你可以充满信心地
用雪来款待我:
每当我与桑树并肩
缓缓穿过夏季,
它最嫩的叶片
尖叫。




策兰的诗选读
不要写你自己 


不要夹在不同世界之间 
写你自己, 


要起来反抗 
多重意义, 


信任泪痕 
并学会生活。 


你可以自信地 


你可以自信地 
用雪来取悦我: 
每当我阔步穿过夏天 
与那棵桑树肩并肩, 
它最年轻的叶子 
就尖叫。 


在埃及 


你当对那陌生女子的眼睛说:成为水。 
你当从那陌生人的眼睛里寻找你认识的水里人, 
你当呼唤她们从水里出来:路得、拿俄米、米利暗。 
你当与那陌生人躺在一起时装饰她们。 
你当用那陌生人如云的头发装饰她们。 
你当对路得、米利暗、拿俄米说: 
瞧,我和她睡觉! 
你当美美地装饰你身边那陌生女子。 
你当用对路得、米利暗和拿俄米的哀伤装饰她。 
你当对那陌生人说: 
瞧,我曾和她们睡觉! 


译注:路得,女,《圣经人物》;拿俄米,路得婆母;米利暗姆,《圣经》中的女先知,摩西之姐。 


赞美遥远 


在你眼睛的泉水里 
撒着迷宫之海的鱼网。 
在你眼睛的泉水里, 
海洋恪守诺言。 


我在这里,一颗 
在人群中留连的心 
脱去我的衣服脱去誓言的光泽: 


在黑中更黑,我更赤裸了。 
只有不忠我才真实。 
我是我我才是你。 


在你眼睛的泉水里 
我漂流并梦着猎物。 


一个网捕住一个网: 
我们在分离中纠缠。 


在你眼睛的泉水里 
一个被绞死的人勒死绳子。 


花冠 


秋天从我手里吃它的叶子:我们是朋友。 
我们敲碎果壳剥出时间,教它奔跑; 
时间又赶快回到壳里。 


镜子里是星期天, 
梦里有睡觉的地方, 
嘴巴讲真话。 


我的目光落在我爱人的性上: 
我们对望, 
我们讲黑暗话, 
我们相爱如罂粟和记忆, 
我们睡觉如海螺壳里的酒, 
如月亮红光里的大海。 


我们站在窗前,拥抱,人们从街上望我们: 
是他们知道的时候了! 
是石头决定开花的时候了, 
是不安有一颗跳动的心的时候了, 
是是时候的时候了。 


是时候了。 


数杏仁 


数杏仁, 
数那苦得让你睡不着的, 
把我也数进去: 


我想接住你的目光,当你望了望而又没人看你, 
我纺那条秘密的线, 
那颗你正在想着的露珠沿着线 
滑入由找不到心的词语 
看守着的水罐。 


只有在那里你才整个地进入那属于你的名字, 
双脚才稳重地步入你自己, 
你的沉默之钟的钟锤才自由地摆动, 
那被无意中听到的也抵达你了, 
那死去的也用手臂环绕你了, 
于是你们三个迈步穿过黄昏。 


把我变苦。 
把我当杏仁来数。 


当白色袭击我们 


当白色袭击我们,在夜晚; 
当从布施壶溢出的 
多于水; 
当皮开肉绽的膝盖 
向那奉献仪式的钟声作出这个暗示: 
飞呀!—— 


那时 
我仍然是 
完整的。 


我听说 


我听说斧头已经开花, 
我听说那地方的名字不能说, 


我听说那块望着他的面包 
治好了那个被绞死的人, 
那块他妻子为他烤的面包, 


我听说他们把生命称作 
我们唯一的避难所。 


用一把会变的钥匙 


用一把会变的钥匙 
你打开那屋子,它里面 
飘扬着那未说出来的事物的雪。 
你选择什么钥匙总是 
取决于从你的眼睛或你的嘴巴或你的耳朵 
喷出来的鲜血。 


你变换那钥匙,你变换那个 
可自由地跟雪花一起飘扬的词。 
什么雪球将围绕那个词而形成 
取决于那拒绝你的风。 


大啤酒杯 


在时间的长桌上 
上帝的一只只大啤酒杯畅饮着。 
它们喝光看见之眼和失明之眼, 
统治的影子之心, 
黄昏的凹陷之脸。 
它们是力量最大的酒徒: 
它们喝光那满的它们喝光那空的 
并且从不像你我那样吐白沫。 


赞美诗 


无人再用泥土和黏土捏出我们, 
无人给我们的尘土施魔术。 
无人。 


你有福了,无人。 
为你 
我们将开花。 
朝着你。 


我们曾经是, 
现在是,仍将是 
什么也不是,开着花: 
那什么也不是──,那 
无人的玫瑰。 


带着 
我们灵魂明亮的雌芯, 
我们天堂毁坏的雄芯, 
我们被我们 
在,啊在 
荆棘之上唱过的深紫色的词 
染红的花冠。 


羊齿草的秘密 


在剑的穹窿里影子们那颗绿叶色的心望着它自已。 
锋刃是明亮的:在镜子前谁不徘徊于死亡? 
这里在壶中也有一种活着的悲伤被祝酒: 
它在他们喝下去之前花朵似地暗淡起来,彷佛它不是水, 
彷佛它在这里是一株被要求给出更暗的爱的雏菊, 
一个为那寝床而更黑的枕头,和更浓密的头发…… 


但这里只会让铁的照耀害怕; 
而如果这里还有什么发光,愿它是一把剑。 
要不是镜子招待我们,我们也就不会喝尽桌上这个壶: 



《惜缘文学》总134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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