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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存的山南水北|安思潼

 1233465 2020-09-30

封存的山南水北

——我读《那年,那信》

我时常回想童年的夏天是什么样子的,应该是吱呀吱呀转的大风扇,是小院晾衣绳上的小衬衫,是阳光下七彩的肥皂泡,是屋檐下打盹的小花猫,是苜蓿花上飞舞的花蝴蝶,是吃凉西瓜时淌了满身的水,是老槐树下爷爷奶奶的躺椅蒲扇摇啊摇,是我一笔一划描着未来的牛皮纸。

还是喜欢提笔的感觉,在那个没有发达通讯的年代,只有一张小小的邮票,一张泛黄的信纸,三两句唠叨的话语,却足以把所有的情感打包,从心的这头寄到心的那头,寄给那个在水边静坐的织梦者,寄给那个在窗前扶头的沉思者,寄给那个望穿秋水的闺中人。

这种白纸黑字的东西最是珍贵,即使后来历历过往皆成旧梦,我依旧可以老来将它翻出,让它再把我带入那个纯真的年代。所以看到《那年,那信》时,我不禁百感交集,热泪盈眶。这1700余封的家书,1700余份的思念,68年的跋山涉水,68年的邮筒记忆,68年的更迭守望,五代人的小情书被这些牛皮纸保存着,当我再次打开,依旧可以拼出不同年代的世间图景。

你知道那个年代的爱情是什么吗?大概是从前的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初遇钱钟书,他身着青布大褂,脚踏毛底布鞋,戴一副老式眼镜,眉宇间蔚然而深秀,杨绛红透的耳根被出卖了一个少女所有的心事。许是这次的相遇,让两个年轻人变得千期万盼,辗转反侧。渐渐地两人开始了书信往来,所有的情感跃然纸上。后来钱钟书在诗歌里追忆他见到杨绛的第一眼:“颉眼容光忆见初,蔷薇新瓣浸醍醐。不知腼洗儿时面,曾取红花和雪无。”令人心动的第一眼还好有一个人认真记录了下来;1935年7月13日, 一场特殊的婚礼在苏州庙堂巷举行。这是当年最热的一天,新郎西装笔挺,新娘白纱披身,他们手牵着手走进婚姻的殿堂,新郎的黑色礼服、白硬领圈给汗水浸得又黄又软,却怎么也掩盖不住新娘的笑靥如花。这一幕太惊艳,钱钟书甚至把它收入了《围城》中。令人心惊的一瞬间还好有人认真记录了下来;晚年,钱钟书提笔“最贤的妻,最才的女”送给杨绛当做礼物,因为他觉得这世间的一切都配不上这个岁月美人。60年同读书,共撰文,用笔记录的一生,岁月安好;60年笔尖上的柔情似水,这样的爱情,自然有不动声色的美感。

从1919年的志同道合到1925年的修成正果,周恩来与邓颖超的爱情终于在革命中结出了丰硕的果实。未来的几十年,这样的爱情,都需要相濡以沫,惺惺相惜来打磨。从战火纷飞到外交忙碌,只得依靠一封家书来连接这样的感情。从1942年到1955的周恩来与邓颖超往来的书信中,不难看出少不了的工作汇报,少不了的日常唠叨,三两句的挂肠和思念,让人不得叹息,首先他是这个国家的领导人,其次他才是她的丈夫。但后来周恩来在致邓颖超的信中却抱怨道:“你的信太过官方,都不说想我。”邓回:“周总理是大忙人,哪有时间来想我。”许是这样一来一回的忙中偷闲,也足以温暖一生,当信头的称呼从姓名到爱称到“知己兼好妻”到“亲爱的老伴”,这便是细水长流的一生。

1915年孙中山宋庆龄在日本相爱,那时他已结婚,他反对纳妾,去征求夫人的意见,问询她是否同意离婚并说明理由,那个一纸定姻缘,一言定半生的年代,她在回信只写下“可”字,不追究不问询,朋友问:“你可知离婚对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她说:“我常识不够,更不识英文,我又缠脚,我怎么可以帮到先生呢。”在那个年代,除卢慕贞以外,再也找不到如此豁达而又知性的女子。可能对她来说与孙中山纸笔上的痴缠,与他那些年的颠沛流离,已是她的一生。可惜“君有鲲鹏长翅志”,此信之后,她再也不能“只愿缝衣待君归”。那时丁香花还开着,那些花在路上很美,他赴京的马车,总是走得很慢。阳光跌落在田野,他还穿着打着补丁的的长衫,有着满怀心意的家国天下,那时他还没有留八字胡,那时他还离家不远。

你知道这个年代的情感如何描述吗?大概是我所有走过的平湖烟雨,踏过的岁月山河,到后来都得有据可依。

年幼的我坐在门前石阶上等太阳西沉,看着邻家小孩在跳皮筋,等母亲从小院里传出声来说回家吃饭,卡通片总是如约而至,那个时候屋顶的天空是我的,玫瑰色的夕阳也是我的。

《那年,那信》中收录着爸妈的爱情,二姐和小弟的故事,八十年代缝纫机的故事,上学的故事,青春的故事……想想就醉啊,我在这里读着别人的回忆,却看到了自己的温情悲喜。

或许父亲那个年代,书本纸笔和文字是重要的,却也是无力的,一个家庭无法负担所有的孩子去读书,所以父亲与校园早早告别,但在他看来一切与字纸笔有关的东西都显得无比珍贵。他把家里的这些东西都好好收藏着,他不允许我把从写字起的任何一样与之有关的东西扔掉,即使我不去收纳管理,他也会把它们小心整理好,因此家里最多的就是这些书本笔记还有过去的家信和账本之类的东西。父亲有时候会带着我一起整理,当我打开那个积满灰尘的箱子,就会翻出不一样的世界。会翻出一九几几年爷爷做的手账,上面还记着谁欠谁的几斤清油没有还,这是他当年的精打细算;会翻出父亲当年的作业本,整齐而潇洒的笔迹,父亲的书法极好,到现在很多手记的东西还会有人来请父亲去写;会翻出小叔的日记本,在奶奶去世很多年以后,他第一次念到被奶奶收拾后,却还有醪糟汤喝,那味道,甜甜的,黏黏的,让人想念。

我一直以为是父亲太过形式化,现在看来,每一段想要留着记住的记忆都有他自己的道理。敬一丹说,“回望,连接着昨天、今天、明天。”是的,这些笔迹是一个见证者,也是时光的邮递员,网络不管多么的方便快捷,当你按下“删除”键后,当时那些密密麻麻的东西,便真的顷刻化为乌有,我们不得不找寻另一种方式让它被铭记。我记得小时候做错事后,除了被父亲训斥,他总会让我写保证书,不要什么格式,他要求我把做的事说清楚,以后怎么做写清楚给他,他才会不生气,一直到高中他都这样要求我。有一次整理他的书桌,翻出之前写的保证书,胆怯而稚嫩的话语,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以前我会把它们偷走,藏得远远地,后来,我原封不动将它们放好,这是父亲以后的念想,也是我的。

有人从《那年,那信》看到了家风的传承,代际的传承,是的,因为我开始慢慢理解当时的父亲和母亲了。现在才发觉能动笔坚决不用电子设备这个习惯多半是受了父亲的影响,即使一定要用,我也一定会提前手写一遍,因为电子产品它们没有温度。后来我也学着父亲的样子,尽量用文字去表达情感。在微信、QQ随时能够传递信息的时代,原来文字的关怀也会显得如此深刻而隽永。从我会写字的时候,每到逢年过节父亲都会提醒我要给亲近的人手写祝福,一直到现在我都保留着这个习惯,即使很忙我也会“废寝忘食”的去做,或许略显老套,但当我翻出他们送给我的这些东西时,我的内心依旧盈满感动。

关于《那年,那信》敬一丹父母说,“我们想象,面对这些信,年长的读者会觉得熟悉,儿女的同龄人会有共鸣。年轻人呢?如果他们能从中看到一代一代的来路,我们就很欣慰。”是啊,见字如面这个词太美好了,可以用一支笔,将酝酿了一生的情愫寄予你,可以用一张纸,将收录了一生的词不达意、言不由衷寄予你,用最原始的方式,连接山南水北的你们、我们和他们。

这清白之年是一封信,我是邮差,最后一双脚惹尽尘埃,忙着去护送,还来不及拆开的人间烟火。

—完—

作者简介:

安思潼,山西大学在读,山西大学报社成员。

文字来源:征文

图片来源:网络

图文排版:余欢

责任编辑:王晶

文本编辑:林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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