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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莹|听雪落的声音

 1233465 2020-09-30

听雪落的声音

许多年以后,梅花落了重瓣,漫天的大雪片片地落,廖元清始终也没等来阿飞。

廖府,元清坐在镜前卷弄着自己的头发,嘴里还哼哼着玉堂春的曲儿。

“金童玉女,常常看舍。玉锁金匙,门门开癖下。赏玉堂春对玉花。”

身边的伺候丫鬟佟儿突然大声嚷嚷着跑进来:“小姐,小姐,不好了!老爷要把你许配给城东范老爷的儿子!”

元清倏地睁开眼睛:“什么时候的事,爹不是都翻篇了么。”

“不知道阿,小姐,老爷刚刚就在前厅和那盐商谈生意呢。”

元清心下了然,整理好衣衫往前厅走。

廖老爷:“小女生性顽劣,还请亲家多多包涵阿

范正其微微一笑,右手有节奏地轻抚着手上的青玉大扳指:廖老爷过谦了,久闻廖小姐秀外慧中,小儿范玉飞也饱读诗书,我们两家结亲再合适不过了”

元清站在屏风后一声冷哼,就往出走:”真是对不住您,我爹没说错,我实在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算命先生说我命硬会克死至亲,我爹爹信了算命先生的邪,给我许这门亲事,就是想赶紧把我打发出去。”

廖老爷和范老爷都变了脸色。

范老爷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脸憋得通红。

廖起凡赶忙给范老爷递茶。“小女顽皮,您不要计较的好”

范老爷也不说话,急匆匆喝下一盏茶,向廖老爷告辞离去。

范正其走后廖老爷大怒“你可真是爹的好女儿!京城最近闹盐荒,那盐商正是春风得意,人家愿意和我们结成亲家,解我们家的困境,你这么做难道想我们一家绝命吗?

你这几年除了去梅园看戏,你还会做什么!?

元清默不作声,扭头回了自己的闺房。看了会儿戏文便早早歇息了。

夜里外面却传来一阵哄闹声。一群妇人领着孩子,男人们聚在廖府门口,商量好了似的各喊各的,拿着火把气势汹汹。

”姓廖的你快出来,一个月了,你说的玉呢!

“我们这群人就全指望你活命了,你倒好,自己吃香的喝辣的,你快出来给我们一个交代!”“姓廖的,再不出来我一把火烧了你们家!”

廖老爷听着这些话顿时气血上涌,拿着拄拐走到大门口跟这些人争执起来,说话间有个大汉就要动手打人,廖老爷忙抬手护头,没想却误伤了这群人中的孩子,人群中有个大汉顿时红了眼,拿起棍子就往廖老爷头上砸,眼看血就顺着廖老爷的头汩汩地流。

……

第二天沪城便传遍了,廖老爷范险走私玉石自己把玉私吞了,被来闹事的人误伤打死,廖家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官府来查此事,原是那廖起凡有罪,那些闹事的人被关押了月余,便也作罢。还有人说:“是那廖老爷的女儿命太硬把自己给克死了。”

旁人怎得说,元清是一概不知的。半年过去了,元清呆在廖府,始终都没有踏出半步。元清在恼自己,恼自己当时没有出去劝爹,恼自己当日里还说出那样忤逆的话,结果一语成谶…

廖起凡去世没多久,元清在京的大伯和伯母便赶到廖府接了廖家的家业。元清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大伯和伯母一直在给元清寻一处人家。

是日,佟儿高兴地进门:小姐,听说玉堂春要重唱了,飞角儿又回来了!”

元清平静的眼睛霎时亮了:“什么,佟儿,你说的是真的吗,真的是飞角儿唱吗?”元清许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真的,小姐,千真万确!”夜里元清翻来覆去地就是睡不着。

第二天一大早,元清对着镜子梳妆打扮了许久,换上昨儿刚添置的新素缎衣裳,赶忙往梅园跑。

元清站在梅园外,看着院落里负手而立的少年郎,却迟迟不敢上前。

三年前的元夕夜,元清第一次去梅园。元清懵懂无知只觉得这王玉隆的扮相真好看,少年神采奕奕一身粉黛,在台上丰神俊朗俨然一副谪仙模样。那天的玉堂春一开唱外面便下起了大雪,散场后元清一手拿糖葫芦,一手提着灯笼,两个脚一深一浅地踩进雪里。一个没踩稳,人就栽进了雪里,糖葫芦也四碎在白花花的雪地上。元清正觉得苦闷想要大哭一场,一只手突然从侧旁伸出,一把把元清扶了起来。元清顺着手往上看,这不是刚才玉堂春里面的王玉隆!

“快别看了,捡捡你的糖葫芦罢,雪这么白,你的糖葫芦应该不脏的。”

“你骗人,我爹爹说,雨和雪都是不干净的。”

是么,那好吧,你不吃那我吃了,说罢便捡起一块浑的放进了嘴里

嗯!真甜,王玉隆的脸上挤满了甜蜜。

这个王玉隆怎么这么贪吃!元清抿了抿嘴,悄悄地拾起一块舔了一口。王玉隆突然就哈哈大笑,躺在雪地里起不来了。

“你笑什么呀”元清的脸冏的通红。

‘笑你傻呀,看你的脸比糖葫芦都红,哈哈哈,哈哈哈。。。”

女儿家被人故意逗弄了自然要恼,可是元清却对那王玉隆恼不起来。王玉隆说他叫阿飞,那天夜里阿飞背着鞋袜已湿的元清走了几里的路。从那时起元清便记住了这出玉堂春连同这出戏的角儿阿飞。

可是阿飞只唱了五场便离开了,阿飞说他爹要他去京城里历练。

三年里元清和阿飞时有书信往来,只是阿飞一直都很忙,有时候会顾不得给元清回信。

元清回过来神,看着阿飞的背影一步步走了上去。

“阿飞!”

少年转过头愣了愣神,元清!

阿飞不露痕迹将元清打量了一番,眼里含笑“好久不见阿,傻元清!”

许久未见阿,阿飞。元清努力使自己镇定自若。三年不见,阿飞的气度更加从容,俊秀的脸庞多了一些棱角。

“元清,我早不唱了呀,今天这回是我叫梅园重唱的玉堂春。我是观众。

奥,这样阿,我还听佟儿说是你亲自唱咧。

那。。你如今是做什么行当的,

元清,我做生意的。

元清愣神,嗯!也好也好。

元清,你可有,,许配给谁?,

没,没有

阿飞爽朗地笑了。

元清每次遇到阿飞的时候都是极冷的冬天,白茫茫的雪里还混有梅花的香气。自那日重逢后,阿飞与元清便经常约着一起去梅园看戏。

一曲《花田错》唱罢,走出戏台子。元清愤愤说到“真是好事多磨!好好的姻缘,偏教那周通威风了好几个回合。”

“没有那周通,卞玑和刘玉燕如何能通晓心意,彼此扶持的?便是多磨些,最后也是好事。”阿飞端详着梅园随意地说道。

元清哈哈大笑“就数那穷书生卞玑最无能了”

“我看是就数你最厉害!”阿飞看着元清眼里含笑。

元清已经乐开了花,阿飞此时却手拿着一朵梅花别在了元清的耳后。“你这姑娘秀秀气气的嘴皮子倒是挺厉害。”

元清立刻就安静了下来,不敢抬头看阿飞。

“这梅花常年长在苦寒的冬日里,也孤单的很。”

元清便也抬起头,望着满园的梅花,微微愣神,是孤单的很…

傻元清,但是有我们两个来看它,它便不孤单了!”

元清的眼睛里雾蒙蒙的,”我怎么从没有见过重瓣的梅花?”元清忙扯了一句

傻元清,梅园里还有重瓣榆叶梅呢,只是它开的比别的梅花晚些。

等它开了,我叫你来看啊。

好啊,元清只是笑。

此时的沪城又有了一桩大事。范家如今生意越做越大,人人都说,范家有个少爷生的俊秀,文武双全,连戏也会唱上几段。范老爷攀上了京城里的权贵,王辅宰的女儿瞧上了范家公子范玉飞,说此生非玉飞不嫁。

时隔半月,元清被大伯带着去应范老爷给儿子的酒宴。元清规规矩矩的入座,却看见正席上坐着范老爷和一个从未见过的衣着华丽的中年男人。

《花田错》终究是错过了。

新年已过,范府愈加热闹了,每日都有人登门拜访。只是自从那一日之后,元清又是许久没有出过廖府。

三月里,正是春寒料峭,元清又去梅园听戏

“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

散场的时候,元清看见园里的墙边榆叶梅开了重瓣,漫天的大雪片片地落,只是廖元清再也等不到阿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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