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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蓥玥|像这样谈论爱情

 1233465 2020-09-30

像这样谈论爱情

“她说,她并不相信现今的大学爱情。”岑豫在笔记本上敲了这么一句话,又觉得太过矫情,删了改,改了删,最终还是保留了。她这么一个观点,颇有些偏激,但也不容别人置喙,谁来她都是一副战斗力满格的模样,有理有据句句怼得别人下不来台。

朋友爱开她玩笑,你这样怎么会找得到男朋友。

她就甩了一张“我很高贵,男人没有机会”的沙雕表情包给她,匆匆让她闭嘴。

一直以为到了大学,她会变得比以前自由,体验一把前十八年都没过过的逍遥任性的日子,然而离了父母,她也没有办法逼迫自己变成一个浪荡的渣女。

她看见那些上前来献殷勤的男生,清一色的歪瓜裂枣,全都是无法驾驭她的“小菜鸡”。朋友又管不住自己的嘴说她太强势,就连不是很熟的男同学都说她是他见过气场最强的女生。其实她看不上他们,她对朋友身边围绕的狂蜂浪蝶同样持最鄙夷的态度。

太快了,每一个人的每一段感情都是那么快,大学爱情总是省略相互了解的时间,大多数人都是,我觉得这个人适合经营一段爱情,并没有那么喜欢他,也并没有那么需要他,但不愿自己孤身一人。所以从遇见开始,到真的近到呼吸相闻其实并不需要时间的淬炼,不需要感情的催化,不需要亲友的助攻。大家都是不声不响的开始,然后锣鼓喧天的“官宣”,再戛然而止,抖一抖精神马上又“无缝衔接”到下一段感情。没有什么“我爱他轰轰烈烈最疯狂”,也没有什么心痛至极的妥协和退让,不用有什么风浪,结束一段感情简单得荒唐。两个人最深的羁绊在嘴里淡出了鸟,没有离开谁就要寻死觅活,因为本就没有深刻到在心里一刀一刀的划痕。

到现在岑豫仍然觉得自己并不需要这种虚伪,虚荣的爱情,她并不是为了显得自己特殊,她只是单纯的觉得自己遇不上这样的人。她在人际关系中变得悲观,觉得什么都是不能长久的,这说不上是不会骗自己还是太冷漠。身边的人,有好榜样,有坏例子,越是站在弱者的道德的制高点上,她越是瞧不上那些感情里的伪善者,她会因为这些人慢慢不信任感情,事到如今,感觉虽然没有对谁掏心掏肺的付出过,却越是看到旁人受伤,越是往回缩。她实在是太自私了,她觉得没有一个人值得这样托付。

曾经渴望通过一段感情得到极速剧烈的成长,觉得一个成年人,怎么也要有一段值得拿出来说道的经历。直到身边一个个有了伴,她突然也开始错了手脚,心情有一丝旖旎。这些天她很喜欢看描写年少爱情的桥段,自行车,夜风,老旧的电风扇,男孩女孩红着脸或者红着脸,她觉得正因为那个年代那个感情已经回不去,所以她才惋惜,觉得那才是真正的恋爱。没有在那个岁数谈恋爱,这个岁数的爱情已经不屑于谈,或许到二三十岁要把爱情想猪肉一样在天平上端一端,平衡一番更是无趣。说她清高也是吧,但无意于将自己置身日复一日乏善可陈的婚姻囚笼里,表妹惊讶她是否打算清心寡欲,孑然一身。

为什么她不能遇到那个让她为之焚身的人呢,明明别人的爱情能如此易得。她曾特别希望自己可以像胡乱冲撞但是激烈的洪水,有人放了闸就可以毫不顾忌的向四面八方奔去。但是至今没有那个勇士,可以用蛮力拉开闸门,她被困在自己奋力打造的大坝里。她就是那洪水,已经高涨到淹没了那个曲高和寡的灵魂,但是坝口仍然残留她的意志,让她越不过自己的高墙,最终安分守己的只在河岸拍打着,漫上河滩融进土里。因为渴望着一眼万年,她几乎否决了日久生情的所有可能。对于爱情她持最悲观的态度,不希望带一点责任,一点怜悯,只要复杂了,就看不出本来爱的样子。她是既觉得可有可无又挑剔不能容许瑕疵。

她一直想知道男人的胸膛该有多么坚实的力量,那时候被小侄子脸贴着脸搂着的时候,他软软的一团身子就这样架在她身上。她突然想起,十来二十年以后他也要用担起自己的理想,还有某个人的重量,他会用他的手这样圈住某个人的肩膀,他会让某个人的眼泪静静的滴在他心上,他会用最轻最碎的调调去安慰某个人。而她呢,和那股难以言喻的冲动糅合在一起的,是想要温柔的融入某个人的怀中。但是那个人,他真的存在吗?

那天她又接到霍明烟的哭诉电话,她又把恋爱谈崩,其实也不过就是三五天时间。

不知道第几次看到这样重复上演的厌烦戏码,她哭哭啼啼的说自己配不上他,觉得自己没有办法为了他改变。她理想主义的说,我希望可以找到能够包容我全部的缺点的人。岑豫武断的说,不,你不会的。人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将永远是最好的样子,因为那是恋爱,而不是爱。当恋爱变成了爱,就慢慢变得炙热。曾经刻意藏起了所有不好,现在就慢慢崩塌,然后温度慢慢炽烈,烧红了两个人之间的墙,熔出了洞,才能看出墙外的样子。

霍明烟总觉得,找不到那个能够接纳全部的她的人。所以她总是可以太轻而易举的跟一个人说再见,岑豫想,她或许是在保护自己。她始终没有从高中时候的恋爱走出来,那么相爱,那么细水长流的感情,却只因为地理的距离而在大一的时候终止了。她不断用不同人,短促的爱情去麻痹自己,又要告诉自己,没有人比那个人更适合我了。根本没有做好去迎接下一段感情的样子,无法接受另一个人的好,假装看不到别人或许更好,一边寻寻觅觅左顾右盼无法接受自己逗留,一边又觉得果然他是最好的,她无法忘记他。岑豫讽刺的说,你既要找到比他好的人,又要给自己他是最好的心理暗示。以前跟你分手那些人,你在可怜他们,你可怜你自私又卑劣的伤害那些他的替代品,你觉得自己坏透了,讨厌自己却还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你看起来很有自信也很有目标,谁都不知道你心里藏着最深的怯感,你觉得没有人会那么爱你。

这么不留情面的数落着霍明烟的时候,岑豫的心里也涌上几分凄凉。她的心里也隐藏着这样的怯感,有几个人会爱这样的我呢。尖酸刻薄的阴谋家,心高气傲的独舞者。嗅到别人的一点爱了,就感觉,不不不,不是这样的,不是以前那样的。她们消磨着大部分人的善意,没有信心将真心交托给任何人。她一边对霍明烟进行长篇大论的说教,一边又剥离了一部分思绪去思考,那她自己呢。

岑豫后悔一切,后悔年少的时候任何时候的退却。如果那时候也大方一些,也冲动一些,现在是不是会不一样。如果小鹿乱撞的时候也能对上某个人略显慌乱的眼神,如果圣诞夜的卡片也有某个人龙飞凤舞的落款,如果对山的呼喊能够顺风顺水飘进某个人的耳朵,如果没有深夜里撕心裂肺的听过《说谎》。

她又质问霍明烟为什么要在自己最脆弱和卑微的时候试图爱一个最好状态的人,又要去伤害认真跟她恋爱的人。

人为什么总想要通过另一段感情迅速的摆脱旧爱对自己的影响,但越困越死,一直走不出来。而大学的爱情就是急切到,我们认识三五天,但你必须接纳我的一切,包括我的伤口,最好帮我疗伤。丝毫不知道什么是徐徐图之,一味贪快,以为坠入爱河就好了,不是一个人就好了。

岑豫并不觉得这样的是爱情,对于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的人来说,她希望爱情分毫不差,也渴望棋逢对手。而不是某个人全然的接受,像个幸福又委屈的接盘侠。他不包容她会放弃,他包容她又会愧疚,如果没有做好跟某个人全身心投入的准备,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呢。

听说一直一个人并不稀奇,但是如果已经有了两个人的热闹,就不能承受一个人时的落寞了。

她迫切的想抵达爱,哪怕只是自己喜欢一个人,期盼爱情的面目,其实所有的春天里都有。但是现在却连这样一个寄托找不到。她觉得自己还像是小女孩,如果无法感受爱情,仿佛很多事都是自己摸不着的,薄薄透透的网罩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就算是很久之前,是遥不可及的人。

她不怕错过,不怕爱而不得,但她碰到这东西,就像如果不碰水,就要在沙漠里脱水而亡,碰到它自己才能有点人气儿,才能跟大多数人一样。

身边的朋友或因为喜欢的人模棱两可而步履维艰,但岑豫觉得这起码是快乐的。就算有再多心酸,但是总有斡旋的余地。她真真实实的替好朋友小心翼翼的跟暗恋许久的学长说出了“喜欢你”而高兴,也为这个男孩子真诚的回应她“我真的很高兴”而哭泣,她为她的友人感到值得。不管怎么样,有一个结果,便总有一天能把句号画得圆满,而不是像她这样囫囵糊弄过去。

手机里还有好友在微博暗戳戳的秀了恩爱,身边总有人是在认真且深情的恋爱的,她假期时见到这个好友,也觉得幸福的光晕在她身上挡都没能挡住,上帝把最灿烂的笑脸给了一个人,让所有人浑然不觉成为了陪衬,却还是乐在其中。哪怕她的对象并没有那么完美,哪怕跟她的最初的设想有一些偏差,但我们喜欢的往往并不是最想遇到的那种人。

就像赤名莉香可以毫无芥蒂的说着“不是常常有机会遇到可以爱他一生的人的,不过喜欢上的话就是另一回事了。所以,我很珍惜爱过你的一切回忆,爱过你的回忆,被你爱过的回忆。不是能想着明天的爱情会变得怎么样而谈着恋爱的。”

爱一个人,然后把每一段恋爱都当成是最后一次,当成是自己的全部人生。但一个人的失望总是来得很快又凶猛,其实并不需要吵嚷,理想或利益冲突,只不过是,一个人觉得你并不怎么需要她。能够将一切郑重的对待的,热烈却又安稳的人,因为至今没有看到这样相似的人,所以岑豫感到焦虑。

她告诉自己,我不应该把自己放进任何稳定关系的桎梏里,我应该走走停停,做个流浪的诗人,谈一辈子恋爱,滋养自己的生命,灵感之泉永不枯竭。

但另一面,她觉得要死也要死在一个人手里,要先有这么一个人,才能更好的到达诗。

看到优秀的男孩子,人会下意识想要去靠近,何况男孩的笑容是这么耀眼到毫无保留,他羞涩的挠头的样子,恰到好处的少年感,让人无不注目。她总是能为他想起没有云的夏天,像是那干净的天空一样的,就是这个好人家的少年。但是男孩的推拒也是这么直来直往,他并没有显示出多大的兴趣,只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复,而成年人的世界里,往往没有那么多下不来台,而是不少聪明人慢慢消减自己的存在感,不再跑到人前“作妖”。大多数人说,从回复中已经能够看出他对你的态度,真的喜欢,不需要女生主动。岑豫并不喜欢自讨没趣,因此别人退了一步,她也非常知趣的后退了。如果真有那么喜欢,又能够那么容易的后退吗?是不是会没皮没脸的胡乱往上撞呢?岑豫自己的性格她是知道的,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或许说到底还是没能遇到那个可以奋不顾身的人吧。

张小娴说,女人一定要当感情里的第三者才能明白爱一个人是多么无望。就像岑豫满心期待她的好友那个身份地位悬殊的禁断恋情可以修成正果,毕竟爱情没有先来后到,也没有那么多相守到白头,爱对了,在什么时候都是真的,是好的。即便按照三观道义上,从任何一方面来看,这种感情是错的,是必然失败的。可岑豫并不打算高风亮节的标榜自己的不屑,只要那是爱,就必然是排他而自私的。但成年人的世界总是崩塌的那么快,相知相许到相看两厌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慢。就像爱情的开始是在一片燎原的火上,转眼间天地都是一个人的冰原。

她始终不相信自己可以长久的爱一个人直到死亡。她也是一个,感情里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她觉得在深渊般的悲痛里,再把自己摘出来,就太难了。所以一味只是在做小伏低的感情里的弱者,其实都是最痛最痛的。不管是像养儿子一样爱一个小男孩,还是爱一个过于遥远的人,太难的距离,都不该去。

但是只要他是值得的又怎敢计较呢?

要有这么一个人,真正能让自己站到他的肩膀上去看世界的人,找到他,旗鼓相当的爱人。

要遇到一个太阳一样的存在,然后和他一起看一看太阳。我们想要的人并非常常可以得到,能轻易得到的当然不会是最好的。

二十岁也不将就,三十岁也不将就,四十岁五十岁六十岁不允许将就,七十岁八十岁人生的尽头也更没有将就的意义。

他来,她会高兴的,他就该在对的时间到来,然后一眼望到之后的五十年六十年。或者他来了,她知道是他,但她无法得到他,所以一边流泪一边怀缅,日后的回忆也可以很美的。

他们还不够优秀,而她也是,所以他们一定要在成为自己最想成为的人以后再遇到。

一天的灵感有限,岑豫敲字又陷入了瓶颈,今天便只写下这么多吧,索性合上笔记本。

她从这座城市最高的公馆遥望,巨大的玻璃窗外,一瞬间,就像是回光返照一样,霞光万丈,落日耗尽了最后一缕光芒。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很快夜色渐深。她眼见灯火同时打亮,灯光糅进了她的眼睛,窗下的人流还是匆匆。

他是什么模样呢,是不是今天也在某个节点走入穿越斑马线的人流中,他在哪里读了什么书,或者已经开始了朝九晚五,在平庸的界点挣扎求荣。

她从观光梯上一路下降,终于又走到了地平面上。

人群里,她只想着一个地方走去,她现在是一个人,但她前面还有着路,所以路的前面,也许就可以见到他。

他们要像这样,去谈论爱情。

—完—

作者简介:

覃蓥玥,太科大天涯文学社社员。千禧年前夕生人,来自终年不不落雪的大西南。现为太原科技大学人文社科学院社会工作专业学生。爱日本文学细腻隽永,喜社会派作家针砭时弊。渴望以文字治愈自己,温暖他人,渴望更通透清醒但对世界保持好奇,在“出世”与“入世”间游走自如,对自己锋利,对旁人柔软。文字永远是深入自我与了解世界的方式。

文字来源:覃蓥玥

图片来源:网    络

文本审核:李    盼

排版校对:余    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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