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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鱼 你见过红色的月亮吗？—— 《美人鱼》  你见过红色的月亮吗？我记得再次和他见面时，他穿着医院里的老人衫，坐在轮椅上，问了我这个问题，周围是满地的枫树叶。他和大多数脑袋不清楚的老人一样，从一个小孩子突然落入时间的轮回，再次出现已经是皮肤褶皱，双眼浑浊的垂暮之人，带着过去的苦涩与回忆，沉浸在一个排斥外部的小世界。 我轻轻的拍着他的背，用手绢擦干他嘴角的口水，敷衍着他。 “你也许会认为我疯了吧，可是我真的见过。”他又重复了一遍，生怕我听不见。我没有回答他。  “那是我第一次出海，坐着父亲的商船。说实话，这次旅行可以说是父亲的胁迫，虽然他一直希望我去做一名律师，但在我上完教会中学后，在某个下午，他抽着烟，把我带上了海船。也许是他觉得没有被海风吹过就不算一个真正的男人。这是一趟跨越整个大西洋的旅程，我们从英格兰南部的维多利亚港起航，然后沿着马塔尔群岛到达美洲的新奥尔良港。在英国暂时停留的这段时间里，就算是我这样有些迟钝的人也感到了一些异常，街头上经常出的大群英国部队，在港口四处徘徊形迹可疑的西班牙人，还有带着蓝帽子的海兵在酒馆里大喊大叫，街头弥漫着一种潜藏着癫狂的平和日常气氛。我一点都不喜欢英国人，而且是在局势如此复杂的时候，当时美国殖民地已经是一锅粥，据说杰斐逊秘密来到了巴黎，外界都在传言战争一触即发，整个前往美洲的航线基本上都在不安全。 父亲在我们到英国的第二天就不见了，直到预定出发前几天才回来，当时的我在旅馆的房间里正在看一本德国哲学书的译版，听到了从房门外传来的父亲特有的皮鞋的声音，急促而稳重，父亲的脚步声总是让人感到紧张与浓浓的压迫感，，就像踏着宫廷舞步一样一丝不苟，见过他的所有人几乎都会不由自主的配合着他的步伐的频率，父亲对此一直因以为傲。但今天似乎有所不同，门外的脚步声间杂了一些犹豫的停顿。 我站了起来，合上书，揉了揉胳膊，打开门，看见父亲走进了船长的房间。即使是中间隔了好几个隔间，还是可以清楚地听到父亲和船长的对话。船长是一个留着小胡子，看起来有些瘦弱的英国人，但是嗓门却很高，总是阴沉着脸，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可以让他开心的东西。两个人先是寒暄了几句，然后父亲用他那一点都不标准的英语说到“格威特，我恐怕没有办法要到英国女王签署的航海令了，”父亲停顿了一下“在伦敦，如今想出海的人已经挤破头了，我特意去拜访了几位公爵，还是没有办法。” “那就不能出海了，达西先生，”船长把烟斗拿起来，点上火，浓烈的烟雾升起，船长的脸被烟雾遮住，看不清表情。“没有航海令，别说美洲，我们可能连圣地亚哥都到不了。” “但实际上我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我十分喜欢这种充满危险的生活。这让我感觉到了生命的激情。” 他露出了怀念的表情，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讲。 “海其实就像一个少女一样，谁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变？即使是在海上生活10多年水手也摸不透。” “你出过海吗？”他突然问我。 “我在海上待了很长时间，很长。”我朝着他微微一笑。 “那你一定见过旋眼风暴了，我们在出海的第三周就碰到了，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倒霉。在海上，什么样的死法都会有。在碰到风暴的当天晚上，船的主桅杆就被吹倒了，大副疯了似的指挥水手稳住桅杆，几个船工紧紧的拉住绳子，我跟着大家一起上了甲板，而父亲则跑到了船长室，我们有20箱的红酒放在货舱。他要确保货没有问题。” “卡尔小子!”大副扶着墙，把帽子拿着手里，向我喊到 :“快去把侧桅拉起来!”我伏低身子，迎着风暴跑向船尾，雨点像子弹一样泼到脸上，视线一片模糊，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有些事情就是那么巧合，正当我跑到船中央的时候，那根已经不堪重负的主桅杆从中间断开，不偏不倚地直接砸向甲板的正中央，几乎是凭借本能，我尽力向侧面滚去，但主桅扯断的绳子还是抽到我的身上。一阵剧痛袭来，背部好像被一头野牛撞到，整个人就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抛到海里。海水灌进嘴里，眼前一片黑暗，在水里的几秒钟就像过了几辈子一样。在呛了几次之后，我挣扎着把头浮出了水面。海面上只有大船暗淡的灯光，巨大的木桶从被桅杆砸破的甲板里滚出来，掉进海里。我拼命的呼救，挥舞着双手，那微不足道的声音淹没在海浪声中。甲板上有人向海里扔下救生圈，但我被一波一波的海浪冲的越来越远。虽然不愿意相信，但他们或许根本就没有看到我，即使看到了我，船长也不可能面临威胁，放下救生艇来救我。我用尽全身的力量用手把住了掉落下来的橡木桶，勉强浮在水面上，大船被风暴吹的越来越远，橡木桶在海浪的推涌下来回摇动，我的双手已经失去了知觉，用着仅存8的求生意志强迫自己不松手。视线渐渐模糊，大船上的轮廓已经消失在漆黑到可怕的夜幕里，唯一的光也变浅变淡，四周只有海浪的怒吼和偶尔劈开天空的闪电，死亡的恐惧来袭，我要死掉了。 “然后，我就遇见了那个人。”说到这里，他突然脸色变得红润起来，紧紧的握住了我的手，“我永远都不会忘了那一天的。” “她带着令人眩目的光芒漫步在海面，暴躁的海浪都为她温柔的让开道路。当时的我已经没有了意识，但还清楚的记得她的眼睛，双眸如玫瑰上的露珠一样，她看着我，露出了好奇的笑容，而我最后记得的事情就是那冰冷但又温暖的怀抱。” “该回去了。”女护士走了过来，“卡尔先生，外面的天气已经有点冷了。” 他摇了摇头，“等我讲完这个故事的，艾莉儿还在等着呢。”说完，他冲着我眨了眨眼，我无奈的笑了笑。女护士嘀咕了一句，但没有多说，好像习以为常一般离开了。 “她是个好女孩，只是太关心我。” “嗯。“我点了点头，把大衣披到他身上，然后从后面抱住了他。他略微有些颤抖的身体平静下来。 “我再次醒来后，那时候的头很痛，好像是碰到了石头，令我感到可怕的是我的一条腿好像是失去了知觉，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着一片白色沙滩上，周围有一块岩石挡住了太阳，海风轻轻的拂过脸颊，丝毫没有昨晚的暴虐。我觉得我的头痛一定和这块石头有关。看着样子，应该是我被潮水冲上岸，撞到了这块巨石上。不对，我回想起了昨晚的景象，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深深的印在我的灵魂之中，昨天不可能是梦，更不可能是临死前的渴望求生的胡乱幻觉，一定是有人救了我，不，这绝不可能是人，有什么人可以在水上行走。” “她，出现了，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有穿，就静静的趴在那块石头上，双手托腮，看着我。时光似乎静止在这一刻。过了很多年了，我一直都没有忘记那一刻。我无法形容她的美丽，她是那么的完美，就像神话里的阿佛洛狄忒。在长久的失神过后，我终于缓过神来。“你，你好？这里是哪里？”。她没有回答我，只是偏偏头，然后继续看着我。我再次问了一遍，可她依然无动于衷。虽然和一个漂亮的裸体女人待着一起确实很让人开心，但现在明显不是时候。我在身上摸索着，只发现了一把小刀。我举起小刀，在阳光的照射下，小刀反射出耀眼的光，她露出了好奇的目光，我注意到这一点，把刀递向她，尽我所能露出和善的微笑。她有些害怕，但更加好奇，她慢慢的靠拢过来，身子前倾，就在手快要碰到刀的那一刻，她隐藏在巨石后面的下半身露了出来，那是一条鱼。“上帝呀！”我当时大脑一片空白，那是什么？她真的不是人。我的手一抖，发出一声尖叫，刀落到地上，她被我疯狂的叫声吓到了她，她一个转身，那条鱼一样的尾巴在岩石上一抖，就游到了海里，转眼不见。我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精神早已到了崩溃的边缘我大声的吼叫，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原因，只是觉得这一切太不可思议，就像一场噩梦。” “先生，该回去了，”女护士又来催了，他无奈的怂了怂肩，“你什么时候再来，艾莉，他们都不相信我的故事。”他转向我，带着孩子般的笑。 “忙完了我会尽快来的，”我回答道，护士推着他，穿过满是落叶的小径，沙沙作响。我呆呆地面对着他的背影，轻轻的说到，“随时，随地。“ 再一次见到他是在葬礼上了，那个小小的盒子里，上面有着精致的海浪花纹，被白色的康乃馨所簇拥。他的律师好友都坐在一起，穿着黑色的西服，表情肃穆，正低着头，交头接耳。旁边的老人大概是他的妻子，有着一双和蔼的眼睛，但眼底流露出一丝坚强，看起来就是那种可以过一生的女人。我今天特意穿了一件海蓝色的长裙，带着淡淡的花香，径直走进了教堂，走到了他的面前。用手轻轻的拍着木棺，时间应该快了。 “你还是来了。”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我有些诧异的回头，发现他的妻子站在我的背后，面无表情。 “你可以看见我？”我有些怀疑。 “只要真心相信这个故事的人都可以看到你，我一直相信他”她顿了一下，“你要带他走吗？”她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但难掩语气中那莫名的情绪，我忽然觉得有些愧疚。 “他没有死，这是换了种形式，这是他的选择，也是我的选择。”我没有考虑那么多，也不需要去考虑。 她深吸了一口气，把胸针扶正，“可以和我讲讲你们的故事吗，自从他生病，虽然听了很多遍，但他老是讲不清楚，老是流口水，搞得我手忙脚乱的，也就没有仔细的听过。” 我没有想到她在这个时候问这种问题，我有些犹豫，但还是答应了她。 舒缓的哀乐在教堂里流淌，沿着顶部的巨幅壁画汇聚，然后冲向这里的每一个人，击打着他们的心房，让他们难过，让他们悲伤，我就坐在他的棺前，和这个女人讲着我们的故事，把我记忆里的一切都刻在这葬礼的时光里。  我是一个人鱼，亦或者是你们眼里的怪物。在你们的神话里还有所谓的女妖塞壬，诱惑奥德修斯，事实总是掩藏在黑暗中的，不是吗？就像你觉得我是怪物一样，同样，我也觉得人类也是低等种族。贪婪，好战，撒谎成性，七宗罪在你们身上如同附骨之疽。在人鱼的社会里，人类，属于一个禁忌，无数古老的传言都提到一个人类有多么危险。可是，我却爱上了他，也许是出于人类的好奇，因为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人类。当时他沉在水中，紧闭着双眼，在海浪中如同飘荡的羽毛一般脆弱，由于恻隐之心，或者纯粹的好奇，我把他带上了岸。和人鱼不同的是，你们人类有着体温。当我抱起他的一刹那，温暖传到了身上，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冰冷的心像是被那古老神祗的箭射中一样，流淌出一阵阵热流。我越发抱紧了他，看着他脸上那纤细的绒毛，我发觉我身上有了以前从未存在过的东西，可是我却说不上了，无法捕捉。我把他轻轻的放在沙滩上，静静的看着他，在那个夜晚，我无比快乐。 在第二天的中午他醒来了，即使是在现在，我依旧认为人类是一种傻乎乎的生物，他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就像一只发疯的猴子一般，挥舞着一把小刀。我当时吓坏了，心里想着传说果然不错，人类都是坏家伙，跳入了水中。可是，我却还是放不下他，在那一天的晚上，又偷偷的游了回来。借着淡淡的月光看去，他躺在沙滩上，一动不动，我慢慢的爬上沙滩，却发现他已经昏了过去，只是偶尔发出无意识的呻吟，我把一个盛满水的海螺放在他的唇上，干瘪的嘴唇逐渐变得湿润，他好像活过来了。我把身体靠在他身上，他的体温有些低，但却让我内心火热起来，在着月光下，我感受到了爱情。在早晨的时候，我离开了海滩，只是留下了一些带来的鱼和贝壳。 之后的几天也大多如此，我给他带来清水与生的食物，看着他一天天身体变好，他的腿可以动了，这是每一个人鱼都羡慕的，虽然我们可以游历大海，但是我们在心底依然很羡慕人类的世界。每次躲在暗处看在他，看着他用石头切开生鱼，然后点起一堆火，看着他跪在地上祈祷，看在他出神的看着天空。有的时候我还会偷偷的向他丢一块石头，然后飞快地躲进水里，看着他生气的骂着。他知道我就在附近，他是不是也喜欢我呢，我有些害怕。 在这样持续了半个月后，他抓到了我。真的不敢相信，他是如何躲开我的眼睛，用树枝做了一个网。在我给他送水的时候，他用网套住了我。我疯狂的挣扎，用尾巴狠狠地抽打着他，不停的咒骂。他扑过来压住了我，就这样，我们僵持着，我终于没有力气了，他轻轻的拨开我的头发，我看着他的眼睛，是蓝色的，是大海的颜色。他的眼里没有了害怕，而是一种莫名的东西，我看出来他对我没有恶意，我用手搂住了他，亲吻向他，温暖，带着一点清香。 他爱上我，我也爱上了他。在这个孤岛上，是命运给了我们机会。他总是把躺着我的尾巴上，然后唱着奇怪的歌曲。每次我都会附和着一起，把我的爱用歌声传递出去。 “你知道吗，那是我最喜欢的一段时光。”我对着她说到。她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她慢慢的说到：“可是他还是离开你了。” “我知道。”我笑了。我还清楚的记得，远处的小船，还有带着枪的海员，他们说在海滩上看到两个人，他坚持说只有一个人。在走到那一瞬间。他看了我躲藏的礁石一眼，说了一句“我会回来的”，我知道，他一定会的。 “他出海很多次，”她说到“我很羡慕你，虽然你不是人类，你和他永远不能再一起，但我还是很羡慕你。” 我看着她离开了教堂，有些落寞。 阳光撒下来，穿过教堂的印花玻璃，照在棺材上。我静静地等着，等着那灵魂回归的瞬间。他出现了，还是年轻时候的样子，带着少许羞涩，向我走来。我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我说过我一定会回来的” “嗯” 作者简介：武超，中北大学启点文学社成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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