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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写给“大家”:编辑这样为学术著作赋能

 星河岁月 2020-09-30

书籍不会开口说话,但一本好书,常常引得读者连声惊叹、击节赞赏,为之叫好不已。而一般情况下,除去作者,一本好书的责任编辑才是它的第一个读者,那个可以先睹为快的幸运儿。

“大家”写给“大家”:学术著作的上乘境界

参编《鲍参军诗注补正》有感

文 | 石丹(中州古籍出版社)

拿到《鲍参军诗注补正》的书稿,细读前言、后记,再粗粗翻过正文后,我的脑海里就拉起了“严谨”“扎实”“原来要这么理解”“作者威武”等横幅。再翻一遍,嗯,又加入了新的标语,它们热热闹闹地开了一场名为“这才叫学术著作”的联欢会。会议纪要如下:鲍照诗歌晦涩难解,虽经历代选本收录、评析,但并无全面的整理和注解;清末钱振伦先生始全面注解鲍诗,可惜其稿未刊,但民国时期黄节先生曾据之补注,是为《鲍参军诗注》;钱仲联先生在祖父钱振伦和黄节两先生的基础上,又加增补,是为《鲍参军集注》;《集注》亦未能明辨是非,故本书作者据《诗注》重新补正,是为《鲍参军诗注补正》。从正文看,书稿结构非常简单,即依据“补正”的体例,不列全诗和完整的前人之注,只举出需补正的诗句和注解,而后加作者按语。简单的框架之下,码得满满的全是干货,不掺一点儿水分,可谓一字千金。

内文书影


这么梳理清楚以后,编辑的角色被激活,大脑立刻发出“编辑难度十级”的红色警报。首先,本书虽说以民国黄节先生之书为据,但实际“补阙正讹”的范围是从唐代的李善注、五臣注一直延续到近代的《集注》,征引文献更是涵盖古今中外,而编辑手头常备的多是基础典籍,往往不能找全征引文献,更不用说找到同一底本了。然而,对古籍整理来说,尤其是补正这一体例,不同的底本,甚至同一底本不同时期的刻本,便意味着“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其次,古人作注而引用典籍时,常常不列典籍全名,引用时也多有省略和讹误,因此,作者用行世本一一核对后,作出如下整理:补足书名、卷数、篇名,增补脱文,删除衍文,改正讹误,标明古今、通假、避讳等字。为方便读者复查,以上整理使用不同的标记来表示,如加方框表示脱文,加暗底表示衍文,加圆括号表示补全内容,加方括号表示改正讹误,等等。这一细节显示出作者深厚学养下精雕细琢的功夫,更要求编辑在核查文献时像穿针引线一样谨小慎微,除了梳理文字,还要一再确认标记是否准确。

不论其他,单单征引文献这一项,就足以让编辑焦头烂额、手忙脚乱。因与作者持有的文献底本不同,编辑不能将己方的文献作为编校依据,必须在发现差异时与作者沟通,以确认引文内容的不同是源于底本差异还是引用错误。这一过程,完全可以用“字字计较”来形容,耗时颇久。为此,作者还曾列出数页勘误表和全书暗底表,以保证文字内容和标记的准确无误。

勘误表(局部)

暗底表(局部)


“字字计较”的过程费时费力,常令编辑眼花头痛,却也大有收获,比如某些只对编辑可见的内容。这些收获投入的成本不高,往往只需向作者求证一个字或标点的正误。如:引文中“銮铃”与“鸾铃”孰是孰非?“大路”与“越席”之间是否应加顿号?然后便可收到短则数十字、长则上百字的答复:

“鸾铃”,是说马车前进时,速度得不疾不徐,以致挂在辔头与缰绳上的铃铛撞击的声音才会像鸾鸣一般和谐。……

“越席”不是车中乘者跪坐(臀部压于脚踵上)之席,乃是祭祀时祭祀者长跪(挺立膝盖以上的身躯,臀部不得压于脚踵上)之席。“越席”乃依古事古的行礼原则。……

这许许多多个一问一答所要论定的,仅是书中某个字或标点的正误,因此问答的内容自然不会呈现于书中,而是落入编辑的“小金库”,这也是编辑不同于一般读者的福利吧。

作为编辑,我一向秉持“脸皮要厚,不懂就问”的理念,从不怕提的问题太简单幼稚,让作者笑话。但像本书作者朱晓海先生一样,一边不时“嫌弃”我没什么学问,一边又耐心、仔细地把各种问题说清、讲透,而不是直接丢给我一个现成答案的,却也是第一次遇到。无怪乎作者说在高校讲六朝诗文时,“三小时的课向来中间不休息地上五小时”,“才十几句的一首诗,两个半钟头能讲完,已是上上大吉”。究其原因,正在于“一个个字抠着训解”吧。这一个个字,可能涉及文字、音韵、训诂、通假、名物、地理、宗教、音乐等各方面知识,训解清楚并能疏通句意,引导读者体会作品中的美感,已是大不易,而当品读对象是以难解著称的鲍照诗歌时,难度可想而知。这种训解方式,如同补正这一体例,考验的是做学问的硬功夫,丝毫不能掺假。作者学识之广、学养之深,可见一斑。

与作者商定文字,制版人员改版,书稿进入最后一次校对时,下厂前的各项准备工作提上日程,于是,一个个问号排着队前来报到:平装还是精装?圆脊还是方脊?封面怎么设计?要不要加护封、环衬、腰封?各部件分别用哪种纸?什么颜色?多少克的?用来做书名的集字清晰度不够怎么办?……这些琐碎的准备工作中总有几项让人突发选择困难症,幸好有领导、美术编辑和出版科同事的帮助,总算一一解决。其中,尤其值得记一笔的当属封面。在那个大家一致认可的封面出现前,出于各种细节、颜色、版式等原因,前后毙掉了十几个封面。

未被采纳的部分封面

封面草图确定之后,继续优化:隐于护封上的文字,明暗对比是否合适?封面用布面烫金,那用什么颜色的金?书名是书法集字而来,在32开这个尺寸上会缩得很小,做烫金工艺时,怎样保证笔画多的字不烫糊同时笔画少的字烫得上?如果让制版调整笔画,可以既清楚又保留书法的美感吗?书名、作者名、内容简介和作者简介的位置是否合适?两个简介的文字写到位了吗?……反反复复的调整、打样,再调整、再打样,才让这一个个问号被揉圆,变成句号,最终呈现出这样一本书——它拥有优质的内容,同时装帧精美、版式疏朗、轻重合适,便于阅读和携带。

烫金样

一本好书的诞生,凝聚着作者对学术数十年如一日的孜孜以求,也离不开出版社、制版乃至印厂工作人员对尽善尽美的执着追求。作为编辑,更觉与有荣焉。但是,尊敬的读者,您才是这接力赛的最后一棒,是所有努力的意义所在。也许,有人心存顾虑,以往从未读过这样的学术著作,更担心读不懂,对此,请听我细细道来。

生僻、晦涩、难解并非学术的代名词,恰恰相反,它们可说是学术的“作战目标”。如这本《鲍参军诗注补正》,疏解以晦涩著称的鲍照诗歌,正为使其中深意能为一般读者体会。所以,学术著作虽自带门槛,却绝非高不可攀,不会将一般读者拦在门外,与普及读物之间更不存在不可逾越的鸿沟,大可不必望而生畏。

好的学术著作,对古今中外的研究成果有批判、有继承,更有创新,不仅能够给予研究领域内的专业解答,还展示出作者的治学门径,给人的启迪极为深厚。暨南大学王京州教授曾称赞《鲍参军诗注补正》是“打开鲍照诗歌的钥匙”,借这句话说,多读几本专业的学术书,迈过这道不高的门槛后,便能掌握一把开启智慧之门的万能钥匙。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读优秀的学术著作,好似被作者引导着观赏人迹罕至的山顶风光。一路的荆棘,作者尽数斩去,山顶的云雾,作者也已拨开,读者只需沿着作者开辟出的小路一直向上,再向上。小路可能崎岖不平,但可以迈过去,也可能曲曲折折,但早晚能走到尽头。古人说“无限风光在险峰”,何不登上山巅去看一看呢?



 社长说 

中州古籍出版社前社长张存威:

学术出版是思想传播的重要阵地。“如果出版活动没有达到最终传播文化知识的效果,那么出版活动便失去其存在的意义。”这句话同样适用于学术类图书出版领域,如果学术类图书的目标受众仅定位在小范围的学术界,那么学术出版就不能充分体现其传播价值。我们的理念是请最优秀的大家(专家)来为大家(读者)写书。

鲍照是六朝颇具影响力的诗人,其诗寓意幽深,一向以费解著称,自古以来,完整、优秀的注本不多。我们请台湾清华大学教授朱晓海先生以黄节《鲍参军诗注》为据,补阙正讹、辨明是非而成的学术专著《鲍参军诗注补正》,因扎实、严谨、深入的阐释,备受读者的好评。

请这些专家来为读者做阐释工作,经典的原典再经现代大家用浅易优美的语言进行解读和阐释,“阳春白雪”改变了原来“高处不胜寒”的处境,受到各方欢迎,中州古籍出版社很注意做这方面的工作,今后会沿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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