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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丨于述胜《〈中庸〉通解》自序

 慧然 2020-10-01
《中庸》通解
于述胜  著
出版时间:2020年8月
ISBN:978-7-5201-6870-0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内容简介

研究中国哲学有两种取向:一种是客观的、历史的、文本的取向,一种是主观的、现代的、创造的取向。本书无疑属于前者。书中异于前人之解,乃为疏通文本的需要,而非借题发挥的产物。本书作者坚持以经释经、训诂与义理相结合的诠释原则,在广泛研读相关文献基础上,对前人的诠释分歧进行了详细梳理和认真辨析,于前人旧说去粗存精,于己立新说详明其故,自成一家之言。

作者简介

于述胜(1964-),山东烟台人,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教授,教育部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与建设工程高校文科重点教材《中国教育思想史》首席专家。研究领域为中国传统教育哲学、中国教育学术史。曾主持多项国家与省部级研究课题,多次获山东省与北京市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著有《朱熹与南宋教育思潮》《中国教育制度通史(民国卷)》《中国现代教育学术史论》《中国传统文化经典教师读本·大学》;合著《中国传统教育哲学》《中国教育哲学史》(第二、三卷);主编《现代教育理论》《中国教育口述史》《民国时期社会教育史料汇编》等。

自 序

《中庸》原为《礼记》第三十一篇。宋儒推尊《四书》,自朱子结集《四书章句集注》后,《中庸》逐渐成为读书人的文化常识。近些年来,与复兴传统文化之风相呼应,《中庸》一经日益为国人所重,新编读本层出不穷。然相关读本多为急就章,能通一家之言(如以朱子的《中庸章句》本)而释之者已属难得,昧于古注、望文生解者则屡见不鲜。

近十年来,笔者为研究生讲读《中庸》,边读边写,边写边讲。知见日多,矛、盾相格,旋立旋破,旋破旋立,几易其稿。姑就今日所见,撰为此书,名曰《〈中庸〉通解》。穷经之道,以通为的,不通必谬。“通解”云者,厥有三义:通《中庸》之书而诠解之,通《中庸》与相关经典(主要是《论语》《孟子》《大学》与《易传》)而诠解之,通古今《中庸》注疏论说而诠解之。

古今经解,体例杂多,而要者有三:传注、义疏与集解。笔者综合各体,采朱子《中庸章句》分章之法,诸章诠解。每章由五部分构成:先列“中庸原文”;次为“本章大意”,概述一章旨意;次列“词句释义”或“分节释义”,一章篇幅小者作“词句释义”,篇幅大者作“分节释义”,而词句解释亦含于其中;次列“歧解辨正”,比较分析有关问题中的主要分歧,并断以己意;次列“精解集萃”,依《中庸》本文之次序,选录古今注疏或相关论说之精要,以便读者参验;末列“易庸贯通”,用以呈现《中庸》与《易经》义理之相通处。

此次解《中庸》,参阅古今有关《中庸》之注疏、论说、集解等不下百种。但主要参考书目如下:

郑玄注、孔颖达疏《礼记正义·中庸》。此为汉唐《中庸》注疏之典型代表,最近古而不可忽。

朱子的《中庸章句》。宋明以来,此书在《中庸》诠释中影响最为深广。现代学者解《中庸》,如唐文治、钱穆、蒋伯潜诸大师,多宗主朱子。宗朱子者,固据此以发挥朱子之说;反朱子者,亦必精熟其说而辩驳之。今人若不熟读朱子之说,实难置喙其间。又因《中庸章句》言简意赅,殊不易解,必资其相关论说而推敲之,故《中庸或问》及《朱子语类》的相关部分,亦常为笔者所参读。

卫湜的《礼记集说·中庸》。卫氏为南宋末期人,其书收入《四库全书》。《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论《礼记集说》云:“盖首尾阅三十余载,故采摭群言最为赅博,去取亦最为精审。自郑注而下,所取凡一百四十四家,其他书之涉于《礼记》者不在此数焉。今自郑注孔疏而外,原书无一存者。朱彝尊《经义考》采摭亦最为繁富,而不知其书与不知其人者,凡四十九家,皆赖此书以传,亦可云礼家之渊海矣。明初定制,乃以陈澔注立于学官,而湜注在若隐若显间。今圣朝《钦定礼记义疏》,取于湜书者特多,岂非是非之公,久必论定乎?又湜《后序》云:‘他人著书,惟恐不出于己。予之此编,惟恐不出于人。后有达者,毋袭此编所已言,没前人之善也。’”于其书之特点与价值,《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所言甚明。

张振渊的《四书说统·中庸说统》。张氏为明末人。其学虽以阳明心学为主,却能博采众家之说。此书为笔者所重,缘由如下:其一,它采录明人之说甚多,其所采或有今已难见其书者;其二,张氏学问广博、运思深细,常能就前人歧解之要害处而剖判之;其三,明人说经,虽有脱落章句之弊,但注重内心体验、心灵自由奔放,故其说常有传神之笔,耐人寻味。

陶起庠的《四书集说·中庸》。在清儒宗主汉唐古注、力破朱子之说的风潮中,陶氏一本朱子之学,疏其义而通其说,多引明清大儒之书、弥缝完足朱子之意。其卫护朱子之功,当不在孔颖达疏解郑注之下。

翟灏的《四书考异》。该书分上、下两编。上编为总考,其《中庸原始》《中庸科段》《诸家改中庸》《表章学庸》《合四书》《四书次第》《四书名义》《四书字数》《历代石经》《古注朱注略说》《前人考异本》《学庸通说》诸篇,皆与《中庸》相关。下编为条考三十六篇,其《中庸》一篇,于古人传写、引用《中庸》之异文,详为考求。诚如杭世骏序其书曰:“于经苑中旁见侧出,推波助澜,自隋王劭、唐陆德明而外,未见有其匹矣。”读其书,颇便吾人于异文中斟酌其可,于歧说中审求其是。

以《经义述闻》《群经平义》等为代表的清代考据学派的相关成果。清儒长于详博考证以通经,在订正经文、明晰字义、厘定礼仪制度等方面,确已度越宋明诸子。今人诠解《中庸》,若无视清代学者之努力而唯朱子马首是瞻,并非明智之举。

此外,清儒杭世骏的《续礼记集说·中庸》,亦当为今人关注。其书虽以“集说”为名,然其所集之说,重心在郑注孔疏、毛奇龄师友以及姚际恒等人之说。姚氏之书因遭禁毁,今多已不传。杭氏于《中庸》反复称引姚氏之说,使之得以存留于世。姚氏思想偏激,以《中庸》为佛、道二氏之学而极力排诋,但其学博而其论深。今人若不以门户自限,自可即其言以观儒、佛之贯通,进而领取先儒广大弘深之旨。限于本书主旨,笔者未录其说,然既有志于《中庸》之学,亦当致意焉。

《中庸》一书主旨,在诚身以致中和。“诚”者,非“真实无妄”可了,要义在“为物不贰”“纯亦不已”,即其心纯一也。“中”者,非“不偏不倚”可了,乃内德充积、不匮不溢、独立而不倚之状;“和”者,非“无过不及”可了,乃外行和顺、物我相协、和而不流之状。分而言之,曰“中和”;合而言之,只是一“中”。诚至,则德立于中而行顺于外,故曰:“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诚者)合外内之道也,时措之宜也”。

与诚身以致中和密切相关的,是“诚—明”之说。“诚”者,其心纯一也;反言之,即不杂无贰。“明”者,其心明通也;反言之,即不昧无蔽。“至诚”(第三十二章),诚也;“至圣”(第三十一章),明也。就理想境界而言,诚、明一体,故曰:“诚则明矣,明则诚矣。”《中庸》引入“诚—明”范畴,主旨在于揭明诚身之工夫,所谓“明乎善”以“诚乎身”。明善工夫在“择善而固执之”。分而言之,其要目有五,“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是也;其要则有四,“致广大而尽精微,即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是也。此皆修行君子之道以奉持其天命之性之事,所谓“尊德性而道问学”也。因此,就工夫而言,“明”兼知、行;离行而言“明”、谓“明”与知同者,乃不通之论也。

“明”与“中和”亦密切相连。德明于内,即是“中”;德明于外而及于物,即是“和”。由此观之,割裂“明”与“中和”,而谓《中庸》独立为两篇或多篇文章者,非也;割裂内德与外行、成己与成物,谓“明”仅指内德之成者,与《大学》“明明德于天下”之旨相乖,亦非也。

尧、舜、禹以“执中”相授受,孔子以“中庸”承三圣之道,而子思作《中庸》,析其一“中”为“中”与“和”者,旨在强调内德为外行之本、外行为内德之用,所谓“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以申其本德以行道,所谓“其人存,则其政举”“待其人而后行”,以及修道以立德,所谓“尊德性而道问学”之说也。与此同时,《中庸》又屡言“中庸”。“庸”之为义,一语双关:一方面,“庸”者“用”也,故“中庸”即“执中”“用中”,析而言之,即“中和之为用”(郑玄语)或“致中和”也;另一方面,“庸”者“常”也,“中庸”意味着:中和不离日用常行,须致中和于日用常行之中,及其至也,则平凡而神奇、神奇而平凡,此即平凡的神圣,亦即“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及其至也,察乎天地”。

当然,以上所言“中庸”之义,仅就其横向关联而言。此外,“中庸”尚有其纵向关联义,《中庸》遂引入“时”之观念,而以“时中”为言。“时中”者,时时处于继往开来、居间引发之态:父作子述、善述善继,“考诸三王而不谬”“百世以俟圣而不惑”,“不已”“无息”“悠久”,“动而世为天下道,行而世为天下法,言而世为天下则”等等,皆含此义。君子随时在中,实已进入生命与世界的内在节奏中,自导自行、自我兴发,如“四时错行”“日月代明”般生生不息。

另外,《中庸》始言“莫见乎隐,莫显乎微”,中言“夫微之显”,末复言“微之显”,且结以“上天之载,无声无臭”。所谓“无声无臭”,即纯粹专一、不杂无贰的精微之心。可知“微—显”从而显微无间乃贯穿《中庸》始终之暗线。若能明善而诚身,则其心由隐微而臻至精微。“微之显”意味着:精微即见显,精诚之心即天命之性直接而充分的显现,所谓“诚之不可掩”也,《中庸》以此来彰显彻底的道德自律论立场;精微必见显,精诚之心本身即拥有莫大的教化力量,所谓“凡有血气心知者,莫不尊亲”“君子笃恭而天下平”也,《中庸》以此继承并极大地深化了原始儒学修身为本之教化哲学。所以如此,乃因《中庸》深信:唯有精诚之心才能恢复人之本来面目,使君子进入世界的原发机制之中,让天性之灵自如挥洒,合天人,通人我,贯始终,致中和,而生生不息。故“诚”之一字,乃《中庸》之不二枢纽。

基于上述理解,《中庸》全篇可分四大部分:首章由天道下贯于人道,揭明诚身以致中和之旨;二至十九章以申论“中庸”“中和”之义为主;二十至三十二章以申论“诚明”之义为主;末章则以人合天,而归于精诚微密之心。朱子曰:“其书始言一理,中散为万事,末复合为一理。放之则弥六合,卷之则退藏于密。其味无穷,皆实学也。善读者玩索而有得焉,则终身受用之,有不能尽者矣。”(《中庸章句》)信矣哉!

吾玩味《中庸》之言,斟酌古今之说,于旧说难通而未惬于吾心者,亦尝别求其解以通之,如:将“君子之中庸”“小人之中庸”之“中庸”,解作常行、常态;将“素隐行怪”,解作以隐遁为常态、以怪异为常行;将“知天地之化育”“其孰能知之”之“知”,解为主持、主导;将“风之自”,与《易经》“风自火出”相联系;将“中庸”之解,与篇中“中立而不倚”“和而不流”及“肫肫其仁,渊渊其渊,浩浩其天”等相贯通,以超越朱子“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之说,且更发其纵向关联之义……于旧说皆未尽通而一时无解者,则姑存诸说,而择其较通者以释之,以待后之君子,如“小德川流,大德敦化”等。

吾为此编,自期甚高;既成其稿,自视阙然。聊可引以自慰者,未尝以中下之资自暴自弃,勤搜苦讨,每有所获;亦常与门下诸生相印相证,废寝忘食,乐在其中;间或厕身于各种国学讲习会,述学论理,颇致共鸣。因叹圣贤之道广大精微,为此学者能得其万一,亦足以自充而励人焉。能不勉哉!

研习《中庸》,与我切磋最多者,当属周卫勇教授。卫勇君与我年相若而道相似。2012年,早已升任教授,年近五旬的他,毅然负笈京师,投入我的门下,迅即决定主攻《中庸》的教育哲学。其后数年,我们朝夕相处,英东楼、操场边、饭桌旁,所言必及《中庸》,彼此每有新得,尽享教学相长之乐。2017年暑期前,他以优等成绩顺利通过博士论文答辩。然谈兴既起,难以遏止,往复讲论,至今未绝。李晓美、宁静贤两女士先后从学于我,读完硕士读博士,现分别为博士一、二年级在学生。我每年讲授《中庸》,她们必皆旁听之,且私下多所问难,益我良多。尤当一提的是,她们不辞辛劳,分别校阅拙稿一遍,认真核对稿中引文,纠正了诸多文字疵谬,让拙稿在面对读者时能更少歉疚。另外,王文修君对拙稿亦有所贡献,尤其在“风之自”一语的诠解上。略略数语,难尽师生之情,谨记于此,以示不忘。

                                                 庚子年孟春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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