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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记忆〗那些乡风:过年过节(3)

 品茗客人 2020-10-01


小镇,是县城。我成长的地方。

县城叫射阳。

小镇,大名是合德。

  乡风,“风”要读作轻声。是风俗习惯。小镇就有俗语,“各地各乡风”。有时批评别人,也会说:“这什么乡风啊!”

  过年过节,最能体现一个地方的风俗。

  这几期着重说说我对小镇忙年过年的记忆。

  过年了!

  前头七八天的紧张忙碌,到了三十晚上这一天,似乎一下子进入了慢镜头状态。

  因为一切的准备都已经在前面做好了,三十晚上反而是相对轻松、清闲的了。小孩子尽管到外面去放小鞭,一串一百头或二百头的小鞭,拆散了,放在口袋里,拿一根棉线绳子,到外面去,一只一只地放:河边,桥上,路口,都是理想的选择。偶尔,也会有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掼炮来,摔一下,巨响。

  祭老亡人  三十晚上的中午,要弄一桌子菜,摆上香炉、烛台,烧纸给老亡人,请列祖列宗回来吃,并给他们“压岁钱”的。

  江南,他们未必是在三十晚上,而是在腊月二十四之后任意选择一个日子,做同样的仪式,叫“过年”。

  酒也要摆上的。添酒不添酒,已经没有印象了。毕竟,从我上小学开始,这个仪式,各家也不敢举行了,更不敢在家里烧纸的。

  倒是这些年,人们会在年前,大寒之后,选择个日子,到墓地,去烧些纸,寄托思念。但,这已经与过去在家烧纸祭奠老亡人有大不同了:到墓地,是有着明确的祭奠对象的;传统的在家烧纸是烧给家族中所有的“亡人”们的,没有明确的所指。

  炒花生、瓜子  三十晚上的下午,家家户户会传来炒花生、葵花子的声响。去弄些沙子回来,洗干净了,再放进锅里,不让炒货直接接触锅底子,颜色好看,不易糊掉。选择这个时候才炒花生之类,还有个说法,“炸老鼠眼”。其实,还是怕炒早了,吃掉了,过年的时候看相。

  我是属老鼠的,妈妈总是在小三十晚上炒花生。就怕炸了“老鼠眼”呢。

  贴门对子  这是必须要到最后时刻才做的事情。

  门对子,当然是之前就写好了。我妈妈有一手好字,若干年都是她自己写的。后来,我多是请唐三哥为我们家写。

  还有“挂廊”,最早是手工刻出来的,质朴,有味。后来,变成机制的,而且是塑料制品了,无趣。

  三十晚上的下午,太阳落山前,妈妈会打一小盆浆子来给我们贴门对子。这一定是由男子汉做的事情。大哥没结婚的时候,当然是由他来完成这个任务。后来,就由我来贴了。

  喝守岁酒  “年夜饭”是后来的普通话说法,我还是习惯于叫“守岁酒”。

  这可能是一年中最奢侈的一顿饭了。条件再差的人家,也会尽力在这个晚上,这一顿,弄点好吃的。过年嘛。

  这一桌饭菜,丰俭由己。但有些菜品必定要有。

  “杂碎”,就是大肠,这是小镇人心目中的“修正液”,一年中,说过的不吉利的话,吃一块杂碎,就可以消除了,桌子上有小孩子说了不吉祥的话,大人会立马让他吃一块杂碎。

  茨菰,“万万顺”,这是吉祥如意的菜。一般已经早已烧在红烧肉里了。

  红烧鱼,“年年有余”,却是不能动筷子的,要余下来。

  青菜豆腐汤,“青菜豆腐保平安”,这是小镇人朴实的念想,不奢侈的念想。但有一条,这个晚上,是不允许吃饭泡汤的,不然的话,来年出门就会“遭雨”。

  这守岁酒也是我记忆中的苦痛。父亲在我十岁之前就已经生病了,后来,二姐又下放到兴桥,平时不在家。再后来,父亲辞世,大哥、四姐分别成家了。中学之后,尤其是高中之后,过年,就是我和母亲二人在家。1977年,我已经高中毕业,待业。那个晚上妈妈身体不好,却坚持着将几个菜弄到了桌上,然后她老人家就去了里屋,休息了,偏偏,她还让我喝两杯酒。独自,一人,杯酒,却还记得,那年是蛇年。“蛇岁尽,爆竹声中新年临。新年临,桃符依旧,万象更新”那天,写下过几句的。一年后,大学里读到朱自清《荷塘月色》,对其中“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感触特别深刻。可那时,我才十八岁啊!

  爬门  这是喝过守岁酒之后的一个重要项目。

  过去的门,是双扇子的,中间会有格子。老人们怕自己的后代长不高,就会在守岁酒之后,让小孩子们爬门。讲究的,还要在孩子的双脚上扣上绳子,下面坠块砖头呢。

  压岁钱  守岁酒后,要发压岁钱了。一个红纸包子,可能就是一角钱,二角钱。图的是个吉庆。

  三十晚上发压岁钱的是家里人。出去拜年的时候,也会有长辈给压岁钱的。

  包圆子  守岁酒喝过了,男人们可以坐在一边。妈妈、姐姐们去忙着收拾桌子,洗碗。

  紧接着,就是一个重要项目,包汤圆了。

  天冷,和雪子面的时候肯定要加热水。先包一些大圆子,也就是有包心的。小镇人在过年时是不包咸圆子的,也不会用鲜肉做馅的。有的馅心的全是甜的,脂油的、芝麻粉的。按计划包好了大的,就开始搓小的了,那是无馅的。虽说是小,却也会有乒乓球大小呢。

  扫地  这一切完成后,全家人开始逐一洗漱。还要将家中的脏水全倒掉,再从河码头拎水回来,将大水缸装满,把用水的缸腾空。所有的水瓶里装满水。地扫一下,垃圾倒掉。

  第二天,年初一,一整天是不能扫地、倒水的

  封开口茶  其实不是茶,是点心。一个红纸包里,放上大糕、果子,与压岁钱一起放在枕边。

  放关门鞭  那个时候,八点钟还没上床休息就是晚的了。过年,可以特殊些,但一般在十点左右,也要上铺睡觉的了。

  睡觉前,由男人到外面去放一小挂鞭,“关门鞭”。

  关门,上闩子。

  旧年过去,等着明天迎接新年吧。

  开门鞭  与苏南人去抢着烧头香不同,小镇人讲究的是抢开门鞭。先放先发财,越响越发财

  大年初一,头一年的关门鞭声还没消停,新年的开门鞭已经响起了。

  这也是由男人做的。醒来,先从枕头下面摸出“开口茶”,吃一点,意思一下,就可以开口说话,互致问候祝福了,然后起来,拿着昨天,不,去年的晚上就已经准备好的那一挂小鞭,一般是会用竹竿子挑好了的,开门,点鞭。

  这一天,一家人是不能睡懒觉的。要早早地起来。各自吃过开口茶了,互致新年的祝福。

  吃早茶  洗漱完毕,一家人就要坐下来吃早茶了。

  这也是小镇人的说法。其实是早点。

  母亲和姐姐去烧水,下汤圆子,并且会特别讲究地准备好几个小碟子,里面放着白糖、芝麻粉作为醮料。

  这个早晨的座位,也是有讲究的,多要东西向坐,不南北向坐,更不能坐北朝南,不然,来年会长疙瘩。

  大圆子,脂油馅的或是芝麻馅的,一人两个;小的,实心子的,一人四个。六六大顺嘛。可以吃剩下来。有余。

  接待财神爷  过年了,上门乞讨的就不要“花子”了,叫“财神爷”。他们会在一大早就到你门上来,说吉利话。这一天,他们只要钱,不要物。各家会有之前早就准备好铅角子,一分二分的,放在一个小碗里,财神爷来了,给一两个打发走。

  玩麒麟的  新年里,还会有肩扛着麒麟到门口来耍的。一般多是一个以乞讨为专业的县里的人。麒麟送子,讨人欢喜的。

  拜年  早茶吃过了,留下长者在家留守,年青人就得出去拜年了。

  这一点,是与苏南等地不同的。他们是在初二才出去拜年的。

  拜年的路上,要不断地说吉利话。“新年大发!”“恭喜发财!”嘴巴几乎停不了的。

  当年的小镇上,有我的一个叔叔、两位姑姑。这是必须要去拜年的。进了门,说上吉利话,吃一两片大糕——步步登高,喝口茶,就得去另一家了。

  “过午不拜节”。拜年的事情是要赶在中午之前完成的,哪怕是从外地赶回来的,宁可初二早上再出来,也不可下午去拜年的。

  新年禁忌  过新年,有许多的禁忌的。

  一忌扫地,那会将财气扫掉了;二忌倒水,也是怕倒掉财气;三怕说“没了”,只能说是“满了”;四是忌吃面条,这是小镇人的规矩,怕来年做事“拖里拉瓜”的;五忌动刀子,我真怀疑是过去的人为自己一年到头了偷个懒而找的借口。

  请春酒  初二开始,请春酒启动了。

  亲戚朋友,平时也没有什么走动,过年了,相互请一下。“亲戚亲戚”,不就是要“吃”嘛。

  春酒,是简单的。一个大拼盘,皮蛋、香肠、糖蒜瓣、烫青蒜、花生米子,然后便是一道肉膘,“无膘不成席”嘛。接下来的,无非是萝卜烧乌子、肉团子、鱼圆子之类,还会有一道甜菜,一般是大红枣加了许多的猪油烧出来,再加了白糖的。再有,就是春卷,这是体现出“春酒”特色的。鱼,也会端出来,上桌子,但客人们是不会动筷子的,客气一下而已。

  席间,往往还有一景,就是互相之间客气相邀,约某日某日请各位他们家去吃春酒。

  小镇人那个时候请客不多,但特别讲究的是有约有请。“有约无请,缺德无品”。

  其实,那一场春酒,是好请难约的。菜,都是现成的,早点儿请掉了,菜丰富,大家肚子里不空,也吃得不多;请迟了,菜的质量不及之前,而且几天忙下来,各人已经从饱年的状态中走出来了,反而会吃得多呢。

  正月初五  这一天,小镇人是比较重视的。这个早晨,要放鞭炮,还要吃一回汤圆子。

  至于这一天的名目,小时光听大人们说,却不晓得那三个字怎么写,音如“五马日”。

  到了这一天,人们的生活真正恢复了常态。

  春酒请过了,圆子吃过了。年,也过了。

  那一年,一位邻居大嫂曾经长叹了一口气:“唉!再过三百六十天,又要过年了!”被各位长辈笑为“馋婆娘巴节”。

  有一次,给学生做的一个传统文化讲座中,我这样说“过年”的:以家为原点,以除夕、初一为中心,年前,是向内的,外面的人赶回来;年后,是向外的,该出去的人,过了初五就出去了。

关于过节,做个小小的调查。请选择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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