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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的记忆碎片:三十八年前的高考

 品茗客人 2020-10-01


  今天,2016年10月19日。

  对许多人来说,这是一个极为平常的日子。

  可是这一天对于我,却是一个值得记住的日子——离开小镇,去苏州的大学入学报到的日子。


  从我上小学的那天起,“考大学”就从中国的教育中给抹去了。

  我的大哥,是县中1966届的高中毕业生,当年,他们的准考证都已经拿到手了,正在积极备考的时候,却突然被告知,考大学取消了。

  现在,相隔十一年,居然可以考大学!

  那是1977年,我们这些待业青年是被居委会的头儿作为政治任务而“被报名”了。报名的时候,我们都不清楚何为“大学”,何为“中技”——那时,中专和技校总是合称在一起的,更不用说,什么是文科,什么是理科;何为本科、何为专科了。几个一起去报名填表的人一合计,觉得“中技”一定比大学容易考一些,于是,我们就一同报的是“中技”。

  至今,我还收藏着当年的准考证。

  1977年的考试是分为初考统考两场进行的。初考,是在我的母校——射阳县小学进行的;统考,是在合德中学考的。

  从报名到由地区组织的“初考”,总共只有不到二十天的时间。

  一同复习的人里,我还算是基础稍好些,却也不会做最简单的一元一次方程解应用题,一同复习的伙伴中竟有“三分之一加三分之一等于六分之二”的呢。

  那一年,全县有一万六千多人参加了初考——人太多了,是两人一桌的,淘汰到只有六百多人参加一个多月后的省统考。很侥幸,我竟也在那六百多人之列,因而,就有了第二次的考试。上面的图片,分别是初考和统考准考证的正面和背面。那时,试题的左右上角印有同样的号码,右上角有“明码”,考试的时候由考生自己裁剪下来,左上角的是“暗码”,装订时密封。

  但是,那年的统考,我失败了。得知消息之后,心伤不已。便在保留下来的明码上写了几个字。算是在激励自己吧。

  1977年的冬天里,我开始了稍正规系统的复习。

  说是复习,那是从头开始学习啊。1976年的高中毕业生,在校期间学到过什么?从初一的代数、几何,一直到高中的立体几何、三角、不等式、平面解析几何开始,从初中的中国历史、地理,到高中的世界历史地理,一本书一本书地找来啃。

  正好我打零工的那个小铜匠铺子——也是居委会安排的工作,恰好与废品回收站比邻,而且还常有铜、铝废品的业务往来,因而也就有机会在回收站的废纸仓库里翻出来几本对我复习有用的书,而且是无偿的送给我的,印象很深刻的便是语文方面的两本《中华活页文选》,上面有几篇文言文。也感谢当地新华书店和图书馆的人,他们竟然也知道我在复习,更知道我还算勤奋,让我得以买到了几本“数理化自学丛书”,更有能在县图书馆一次借出几本书来的“特权”。要知道,当年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从书店里将那些书买回去,图书馆更是有规定,一次只能借一本的。

  那半年多的时间,正是一批文革中被打入冷宫的电影解禁后复映。每天都能在白天上班打工的时候听周围的人在谈论那些好看的电影,我却是有票也不能也不敢去看,我知道,这一年,我再不能考上大学,就要下农村去了,年龄到了。

  虽说是临时工,但上班的时间却比如今做教师了还要长。我是小记帐员,得坐在那里。但也好,能有我的一张桌子,可以看书、做习题,尽管外面是熔化着铜和铝的大炉子、坩埚。

  报名的时候,我想反正是复习,反正也是考试,这一次咱就真的考大学。听一个读过大学的人说,大学是要有文理科之分,我想就报文科吧,就想做教师,原因是极简单的几条,一是师范类学生不要学费;二是师范类院校招生人数多些。

  我特别感谢我小学时候的两位老师:程菊芬老师、周亚忠老师。

  当年,教育革命,我们的初中,是在小学里读的,叫“戴帽子初中”。

  程老师在大学里学的不是数学,好像是农业,在射小教我们数学,复习的时候,代数方面的问题,多是去请教她的。周老师,当时也在参加高考,我语法方法的基础,是他给我打下的。

  接着,体检通知也下来了。然后便是“政治审查”。

  九月十号左右,才开始填报志愿。

  还能有什么选择吗?整个江苏省的高校招生计划,就只占用了《新华日报》的一个版面。上了大学之后才知道,我们江苏师范学院(现苏州大学)这一届八个系科的新生是1040人,全国1978年连同扩招的共30多万。远不及如今我们江苏省一年的招生名额更多。

  接下来,便是更为漫长的等待了,等录取通知书的到来或是没有被录取的消息传来。

  那一年的国庆开始,我们那些个考生,就天天上午往邮局跑,到县教育局里去盼。好在这两个局只有百米的距离。一直到十号那天的大清早,才有了好消息。邻居梅三妈就是邮局负责机要件工作的,是她比我们更兴奋地来叫我们,告诉我们通知已经到了。那时,通知书不是单独寄给个人的,而是一所大学一大件,里面才是个人的小信封。梅三妈很违规地将我们几个人信封里的正式通知书拿出来先给了我们,然后才将整个大件信封送到了县教育局。八点多以后,我们是先将正式通知拿着跑回家去让家人高兴之后,才又去教育局拿通知的。从教育局里拿到的其实只是一只空的信封和一些补充通知。

  大学入学通知书上规定的报到时间是10月19、20号两天。

  我就是三十八年前的10月19号。正式通知书交给学校了。能保留下来的只有上面这一份补充通知了。落款,还是“革命委员会”。

  三十多年的中国高考,考生的分数是更高了,但考生的压力也更大了。还有人计算出了这三十八年高考的成本,说是翻了多少倍。可我只知道,当年,我们高考的报名费是人民币五角,没有收据,只是在准考证下面有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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