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捷生故乡行

贺捷生故乡行

文/图 白 果

1975年冬，大雪节前几日，湘西北的天气的。我就读的那所简陋的人民公社初级中学，蜷缩在武陵山余脉一座小山包上瑟瑟发抖。校园狭小，容不下多余的建筑，食堂和宿舍附设在山下谢家祠堂里，中间隔着一条连接山外的砂石公路。

一天早自习后，我在食堂门口吃早餐。一辆北京牌吉普车驰来，停在了谢家祠堂旁边。呼啸的寒风中，车门被打开，从车上走下一位约四十岁的女人来。她梳着齐耳的短发，穿着一件深色呢子大衣，迈着沉稳的步伐，向青砖黛瓦的谢家祠堂这边走来。

谢家祠堂墙上的红色标语

只见，她径自来到马头墙下，并停住了脚步。她伸出双手，轻轻地抚摸着墙壁上一溜如血似火的红色大字——“徹底粉碎敵人五次圍勦”，标语落款日期为“一九三四年十月”。

女人浓眉微蹙，那鹞鹰般犀利的眼睛里，闪烁着点点泪光。她的嘴角轻轻地蠕动了几下，却没有说出话来。良久，她才掏出一方手帕，擦拭脸上的泪珠，然后微笑着与过往的行人招手，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谢家祠堂，上车向永顺县城方向驰去。

不久，我们便接到上级通知，由校长带队，步行5公里，赶往县城电影院，聆听一场专题报告会。

雪白的银幕前面，临时搭起的主席台上坐着众人。台中央就着话筒主持会议的县委书记旁边，坐着一位神采奕奕的中年女人。我定睛一看，正是那位伫立谢家祠堂红军标语下，泪湿衣襟的女人！

报告会在庄重热烈的气氛中开始了。主持人介绍，她的名字叫贺捷生，是已故共和国元帅贺龙的女儿。话音刚落，全场立时响起掌声，经久不息。大家热烈欢迎这位新中国开国元勋的女儿——这位诞生在我们脚下这块红色的土地上，诞生在著名的十万坪、陈家河、忠堡和板栗园战役的捷报声里的人。她与脚下的这块土地，连得是那么紧，那么紧。

掌声平息下来，贺捷生站起身来，上前向大家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接着，她便深情地讲起了这次湘西之行。但正如她所说“心情是非常激动的，很想跟亲人们谈谈，但千言万语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1935年11月1日，贺捷生出生在红二、六军团的大本营——湘西桑植县。时任湘鄂川黔省革委会主席、军委分会主席贺龙，正战斗在洞庭湖西津市前线阵地，收到王震从后方拍来的电报“祝贺主席得了门迫击炮！”当关向应政委、萧克军团长前来祝贺时，贺龙便要二位给他的乖女儿取个好名字。身为亲姨父，萧克也不客气，沉吟片刻，便朗声道出“捷生”这个响当当的名字来。

贺捷生出生后不久，湘鄂川黔革命根据地形势发生遽变。此时的中央红军，已经摆脱了数十万敌军的围追堵截，在吴起镇与陕甘根据地的红十五军团胜利会师。蒋介石恼羞成怒，调集了二十个师、五个旅、一百三十个团的二十余万人马，从四面八方向湘鄂川黔根据地扑来。此时，我红二、六军团主力部队不过两万余众。面对于已十几倍的敌军，已经圆满完成策应中央红军长征任务的红二、六军团果断突围，实施战略转移，撤离了红色塔卧，向湘黔边进军，开始二万五千里长征。

史料记载，贺捷生出生后第19天，就跟随父亲贺龙、母亲蹇先任参加了万里长征。他们一路渡澧水，跨沅江，插湘中，回湘黔，尔后没入黔滇交界莽山密林中；再爬雪山，过草地，九死一生后到达陕北延安。贺捷生长征历险记，在红二方面军中流传。

这里只选取两个小故事。一次，红军穿越敌人的封锁线，母亲生怕她哭起来暴露目标，便用衣服捂住她的脸，紧紧搂在怀里。待部队到达安全地带，松开一看，她已被憋得脸色发紫，呼吸细微，在场的人莫不为之动容。又有一次，母亲病倒了，父亲就用布裙把她包裹在怀中指挥战斗。等到胜利后一摸怀中，女娃却不见了，警卫员急傻了眼，四处寻找未果。后来的收容部队说，他们在草丛中捡来一个哇哇大哭的孩子，大家一看，正是要找的小不点儿。

“七七”事变后，贺龙担任八路军一二○师师长，率领将士们与日寇浴血沙场；蹇先任受组织委派要去苏联红军大学学习。他们考虑再三，只好让不满3岁的贺捷生随着瞿姓养父回到湘西，在洪江、安江、乾州、保靖等地辗转，度过一段艰难的岁月。直至1950年春，贺捷生才回到父母身边。

在父母身边的日子里，贺捷生沉浸在无边的幸福之中。5年后，她便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北京大学历史系。毕业后，她积极响应党的号召，来到大西北青海省支边，并在这里收获爱情，建立了小家庭。后来，便是中国的一段特殊时期，她受到不公正待遇，经历了家破人亡的痛楚。

1975年，贺捷生毅然踏着父母当年的足迹，辗转来到湘鄂川黔革命根据地，寻求革命真理，印证不改的初心。她先到了四川的酉阳、秀山，贵州的铜仁、沿河、印江、松桃等老革命根据地，然后又从武汉到了洪湖的湘鄂西。12月初，贺捷生经湘西老家桑植县来到永顺。这是贺捷生成年之后第一次到永顺。

在永顺，她来到了湘鄂川黔革命根据地旧址。在英雄的十万坪，她拜访了舍身保护红军伤员的田三姐，听田三姐向讲述当年掩护并欢送伤员归队的事迹。在毛坝公社，她参观了红军指挥十万坪大战旧址。她还参观了杉木河水库建设工地，看到三千民兵冒雨大战十万坪，修水库，砌河堤，造良田，她深受感染。所有这些都淋漓尽致地展现在他在永顺县机关干部职工大会的讲话中。

此后，贺捷生又先后几次踏上永顺这块革命老区的热土——

1986年10月，纪念红军长征胜利五十周年大会在塔卧举行，贺捷生偕同丈夫李振军将军参会，并爬上149级台阶的革命烈士纪念碑，向长眠在这里的先烈们默哀致敬。

2012年清明节，千里迢迢到天子山为父扫墓的贺捷生，再次专程赴塔卧凭吊与父亲同生死、共患难的先烈们。26年过去了，已经77岁高龄的贺捷生，气喘吁吁地再次爬上了湘鄂川黔革命根据地红二、六军团革命烈士纪念碑，向长眠在这里的亲人们叩首，并敬献花圈。回京后，她又写下《高耸入云的碑》，寄托哀思。

来源：团结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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