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月弯弯

 新用户1606Lek8 2020-10-01

青丘山旁青丘湖,青丘湖旁桃花树。

阳春已逝,树下是一地将作尘土的落英,和一只九尾白狐,正望着湖面出神。树顶一弯新升的上弦月,映在粼粼的水面上,碎开千万片光斑。

看着很像他的鳞片。白狐心念一动,眼中才似回过神来,目光闪烁几下,便化了人形:一袭浅蓝色正装,颀长的身形和微卷的黑发,唯一不变的是那双细长的丹凤眼。

他依旧没有动,还是凝视着那湖,只是眼眸深处多了几分鲜活,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跳跃着不知名的情绪。

夜色渐浓,月亮已西移了几尺,白狐却似毫无察觉。

“晰哥……”

身后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白狐狸王晰扭头去看,是那只受了天雷逃亡过来的有苏氏红狐狸张超,九条尾巴的小红狐狸也化了人形,一张和他七八分像的脸上写着一点担忧和探询。

王晰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的正装,目光却仍不愿离了那湖,脚下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沉默片刻后,他发出一声叹息后开了口,声音如大提琴般低沉优雅:“超儿,过来吧,我给你讲个故事。”

张超跑过来又陪他在树下坐着,平日里皮得能弹起来的小狐狸也知道气氛不同寻常,一副乖乖听讲的模样。

“那是两百多年前,你还没过来,但这儿也不只有我一个。知道鲛人吧?”王晰说着,瞟了张超一眼。

张超点头。鲛人,落泪成珠,歌声能勾人心魄,常在取月光编织红线时歌唱,闻者无不迷醉。

“那好。”王晰继续道,“从前青丘湖里面就住了一尾鲛人,我只有七条尾巴的时候在湖边碰见了他。

“在此之前我也不是未曾听过鲛人歌唱,只是……他的歌声实在太过特别。

“怎么和你形容呢?他的声音像风,像溪流,像早晨飞上枝头啁啾的百灵,像…月光,对,他的声音最像月光,又清又亮,透着淡淡的凉。”

王晰看着湖面上碎开的月光,眼睛也像被那光点亮了一般,燃起激动的火。

“我第一次听到他唱歌就被惊艳了,此后我便每个晚上都去找他,就是为了听他唱歌,也想和他说上一句话。

“他一开始有些害怕,不愿意在我面前唱歌,更不愿意搭我的话,但我反复和他保证,我对他没有任何恶意,只是单纯的喜欢他的声音。

“我用了我所能想到的所有美好的词汇来赞美他,也和他说我的日常,絮絮叨叨,从天黑说到天亮。

“终于,一周之后,他从湖底游了上来,当时我坐在湖边,他就从我面前探出头来,那是我第一次看清他的模样:生得小巧玲珑,一身上下都美得透出灵气来,那双比星星还要明亮的眼睛向我看来时,我简直不知要怎样动作,呆得像个傻子。

“那天之后我们就成了朋友,白天他嫌热不愿出湖,我就待在湖边陪他谈天说地,有时也下去陪他嬉水,晚上他便出来坐在湖边唱歌,偶尔拿点月光编红线。我即使什么都不做,在旁边看着也是欢喜的。

“后来他不乐意我只是看着,就撺掇我也要唱,我也没法拒绝,就试一试,本来以为我的声音太低,他又是个空灵的仙儿嗓,搭起来会不合适,但没想到我俩第一次和声能那么好听,一高一低正正好好。他那天晚上可高兴了,和我说了好多他的事。

“他说他叫周深,庄周的周,云深不知处的深。他还说自己因为嗓音特殊被族人排挤,于是自己出来寻个安稳,看到青丘山环境够好就住下了,之前也听说过这有狐狸,只是一直没见到还挺好奇的……

“对了,他那天最后说特别喜欢我的声音,说是听着既安心又令人动心,我当时听到这话高兴得尾巴都没藏住,开口就是一句“你只要愿意听,我就永远给你唱”,给他听得耳朵都红了,连连说要我别这么随意就下承诺。

“我当时就顾着乐了,没接话,其实我还想说,我一点也不随便,那个承诺我只会下一次,也只下给他一人。

“噢,忘了讲,他年纪比我小点,平时就和你一样叫我晰哥,有时也叫点古灵精怪的外号,用他的嗓子叫起来也好听,我就不制止他;而我就只叫他‘深深’,他说过喜欢我的低音之后,每次我叫他都会故意压低声音,他有时候害羞,说我不正经,让我正常点,我每次都不听,叫得还更起劲,还就想看他脸红红地要来捶我的样儿,只有我知道他那样有多可爱……”

王晰越讲越兴奋,眼睛的光也越发地亮,却也愈发柔和,像一条星河流淌的都是爱意和幸福。

就连张超都听得入了迷,王晰才刚停顿他就追问:“后来呢晰哥?你和周深哥怎么样了?怎么深哥现在没在这?”

“后来……”王晰再开口只说了两个字,声音就明显地变了调。上扬的语调沉下,声线加倍低沉,由柔和沉稳的大提琴变成了逼人咽喉的刀刃。他眼中的光也骤然熄灭,黑色的瞳孔流露出来冰冷的怒意,还有更多的悲凉。

张超被他的反常吓得噤了声,只敢转着狐狸眼紧张兮兮地看着他晰哥。王晰对上他可怜的眼神,原本目光中的寒意散了大半,两狐就这么呆住了几分钟,王晰眼中的情绪又复杂起来,最后他长长地叹了一声,一巴掌拍出了张超的狐狸耳朵,还是用低沉的音调开了口:

“后来,那天道看上了深深的嗓音和珍贵的鲛鳞鲛珠,一声不响地降下天雷直冲着他去,要把他直接带走,再不济也要当场弄死。

“我那时才刚长出第八条尾巴,那天雷来势又极猛,我动用了本源之力,拼死一搏才让天道退却,暂时不敢来骚扰,我自己也收了重伤,命悬一线。

“万幸的是深深毫发无损,他把我带回狐狸洞,每天用灵力为我疗愈,忍不住落泪也要用化成的珍珠去给我换灵药,甚至拿自己的鳞来帮我稳固本源……他每天还要负责警戒,放着天道再来伤害我。就这样过了好几年我才慢慢恢复,当我醒转过来时,看到深深都吓了一跳:虚弱,疲惫,形容枯槁,和之前灵动清秀的样子简直是云泥之别。

“那是我第一次流眼泪。我抱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哭一边说我要用一切去回报他,保护他,让他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不用和这里分开,不和我分开……”

王晰的声音里夹杂了之前从未有过的颤抖,但他还是在努力地平稳叙述。

“他一边听也一边流泪,但没说一句话,洞里除了我的声音就只有珍珠一颗一颗落到地上的响声。我冷静下来之后他说他想去湖里休息,我就马上把他送到湖里,让他好好休养,我会下来看他,还要找灵物给他补身体……”

说话声都得越发厉害,王晰几乎是咬着牙在往下说。

“可是当我第二天晚上带着最适合他的灵物下湖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他了…我找遍了青丘山,最后只在我们每天见面的这桃花树下找到了一封信和…一颗鲛珠。

“深深在信里说他不想连累我,于是选择了离开,让我不要去找他;他还说他明白我的情意,只是经此一别不知还能否再见,让我不必等,去寻自己的圆满就好……

“当我拿起那鲛珠的时候,又发现里面存留了一首曲调,深深在开头说这是他看着上弦月时唱出来的调子,留给我听着做个纪念,他还告诉我鲛珠可以再生,让我听完后把它毁了就好。

“可我还是没听话,找遍了每个地方,昆仑山,天池,黑水……既亲自去找,也托人去看,终究是无所得,我也还是放不下,深深离开后,我再没开口唱过歌。

“深深说的鲛珠能再生的确不假,可我又怎会不知道再生需要几个百年,耗费多少本源之力?我又如何下得去手毁了那鲛珠?去湮灭深深的歌声?

“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听,一次又一次地回忆,把曲调和过往背得烂熟,永永远远都要记得,无论深深还会不会回来。回来,我便要一字一句告诉他:他就是我的圆满,只有他让我圆满。我会和他一起反抗这天道;回不来,我也要带着这些往昔,和天道斗到底,哪怕灰飞烟灭亦无所惧。

“我甚至还给这曲填了词,分了段,配了和声,不知还能不能等到他…和我…一起唱……”

王晰双拳紧握,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再也说不下去了。他只能一挥手,将一地残花卷起,它们再落地时,已然在二狐面前排列成了一行行字,这正是那歌词。

张超一眼就看到了那冷白月光照映着的标题:

月弯弯。

王晰看着那一行行字符,嘴巴一张一合,分明是在念,但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连气音都不出分毫。

张超便顺着他念的节奏向下看,看到“等不到圆满 都怪我们不勇敢”时,如若推金山倒玉柱般,王晰崩溃了。已有数千年修为的青丘白狐,带着一身傲骨,在他面前痛哭失声。

哭的是无数眼泪都还不清的遗憾。

张超不能,也不愿打扰他,只是把那词看了一遍又一遍,一点一点地品味出其中的血,泪以及密密麻麻,如丝如缕的情感,像解不开的红线团,将他困在其中,喘不过气。

那是纠缠不休的,掺杂美好奢望的旧时光。

于是他也落下泪来。两只九尾狐的泪落在桃花树下的泥土里,刹那便消融不见,了无声息。

张超回过神来时,那弯弦月已经偏入了西边的夜空。他晃晃脑袋,去唤已经不再流泪,但还沉溺在情绪中的王晰。

“哥?哥?子夜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王晰像被敲了一下,眼神还留着几分恍惚,应答的声音中鼻音浓重,但也还是起身走在了张超前面。

走了十余步,王晰这才想起什么,回头嘱咐:“超儿,今夜之事一定不能外传。”眉宇间也恢复了几分傲然之色。

“好。”应答的是浑厚的男中音,但在王晰耳中陌生得诡异。

还没开口的张超眼皮狂跳:有人抢了他的话。

“谁?!”王晰低吼一声,瞳孔瞬间竖立起来。他回身一把把张超拉到身后,看向了桃花树的方向。“你最好自己出来,别逼我来找你。”

然而并没有任何生物现身,只有一阵风吹过,卷走了那花瓣列成的歌词,将它们撒进了湖中。

王晰和张超都将狐狸耳朵显露出来,谛听着防范闯入者的下一步动作。

就在这时,湖中响起一个声音,又清又亮,透出浅浅凉意,一字一顿地念出来三个字。

“月,弯,弯。”

此声一出,便让王晰内心剧震,差点连人形都维持不住,好不容易稳定下来,要开口说的话却被那声音的歌唱打断了。

“黑暗中你会看到谁的模样

  谁会让你难过 红了眼眶

  那一些来不及说出口的话

  以为时间会抚平伤

那声音每唱一句,王晰的气息就乱一分。不仅因为那唱的正是他写的词,还因为那旋律,那声音对他而言是那样熟悉,熟悉得永远不会认错。

但他还是没有喊出那个名字,而是踏着节拍向桃花树下走去,同时不顾带着嘶哑的嗓音,开口吟唱:

“相约在老地方

  现在曲终人散场

  只剩当初信仰

  回头望 人世无常

接着,他和那个声音心有灵犀地同时开口,一唱一和。

“月弯弯 痛得心碎了一半

  月光把这些年染得那么蓝

  等不到圆满 都怪我不够勇敢

  你在我生命留下的遗憾 怎么还

一段唱罢,王晰已是泪眼朦胧。

完美的声线配合,默契,就连构建的意境都是完美的,能与他做到这个程度的人,永远不会有第二个。

“深深,是你。”

尽管声音还在颤抖,但王晰的眼中只有肯定。他敢用他的生命担保,这个情况得不出第二个结论。

那声音没有应答,但那些撒在湖中的桃花瓣却又被聚集在了空中,形成一道屏风。

三秒之后屏风瞬间散开,湖面站着一个人。

一个完完整整,化为人形的周深。

他身着和王晰身上那一套相配的浅蓝色正装,形容也不再憔悴,枯槁。气质,形象都和王晰描述的不差分毫。

美,极致的美,带着灵气的美。

他在王晰惊喜的眼神和张超震惊到呆滞的目光下踏湖而行,向桃花树走来。他一边走一边说话,语调平稳,似乎镇定自若。

“词填得很棒,和声也是。”

“本来想把歌唱完的,但是晰哥你居然忘了我会变声来开玩笑。作为惩罚,这次只唱一半。完整版什么时候唱再说。”

“鲛珠就算毁掉也没关系,因为我现在已经又有一颗了,既然还在的话,那晰哥你服下它吧,不仅能增加修为,还能让我们之间有所感应。”

“对了,刚才的话我可全听到了,本来以为这次回来已是时过境迁,难以寻回之前的时光了,也就没有告诉晰哥,权当故地重游。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如果我们都在等一个圆满的话……”

周深已经走到了王晰面前,抬起头来直视王晰已然痴了的狐狸眼,再向他伸出手,灿若星辰的眼眸中已藏不住笑意:

“不知道晰哥愿不愿意和他的深深勇敢一次?”

推荐理由一篇同人文小说,语言优美,通过大量的人物对话将所有背景设定在较短篇幅内表达,十分流畅自然。曾溦同学的确花了很多心思,甚至不惜宿舍打灯也要完成这篇佳作。月弯弯确有此歌,但曾溦同学赋予了它别样的故事,情节与歌词的黏连处理极佳,不很了解故事中主人公的小组长也完全没有理解上的障碍,故推荐为最优随笔。(侯欣怡)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