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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园随笔◇七年砍柴

 老诗 2020-10-02

    古话说: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柴米油盐”是老百姓生活中的大事情,因为它们体现了“民以食为天”的道理。而“柴”排在“米”的前面,我想自然有它的道理,说明了能源问题的重要性。

    古代“五行”理论认为,金克木,木生火。但“砍”字却是“石”字旁的,说明在上古时期,我们的祖先就已经用石头磨成的刀来砍柴生火了;火的应用,把人类从野蛮时代带入了文明时代。

   

    在南方的山区,由于雨水充足,山上草木茂盛,年年生生不息。过去人们是通过砍柴来烧火做饭的。有句话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字面意思就是有山有柴好做饭的意思。

    在我小的时候,柴有两种:毛柴和硬柴;砍柴的刀,也有两种:弯刀和直刀。弯刀称为“草刀”,主要用来割或砍较细的木条、野竹子、斑茅等毛柴用的。直刀称为“鹰嘴刀”,刀的刃面是直的,在刀的顶端,有手指尖大的钝铁伸出来,如老鹰的嘴,以便于保护刃面不被石头之类的东西砍崩掉。直刀主要用来砍粗一些的树木,人们称之为硬柴或棍子柴。硬柴中最好烧的有机力格子、白力炮、红叶青等,因为它们木质坚硬,耐烧、火旺,烧完后还可以留下好木碳,便于冬季生火盆取暖时用。

    俗话又说:磨刀不误砍柴工。进山砍柴之前,要用大拇指刮一下刀的刃面,看这刀快不快,即刀的刃面锋利不锋利了。如果刀不快了,就要用上磨刀石磨刀,一边磨,一边滴水,以防因过热而伤了刀的钢火。

 

    几年前,我从网上读到几篇《闲话水浒》的好文章,作者的名字叫“十年砍柴”,颇耐人寻味。前不久,我才知道“十年砍柴”是一位有名的博客博主。

    我从十岁左右砍柴,到十八岁上大学,在冬天的节假日和寒假里,大约砍了七年左右的柴,为我的家里添柴生碳,也为我的十年寒窗支付学费,因为我砍的硬柴中的精华部分,多半是卖掉了,换来了家里急需的零用钱,积少成多,也成为我初中和高中时学费的一个重要的来源。(详见我的博客诗歌《筹学费》)

    也许你听说过“七年之痒”吧,那么,我想告诉你我的“七年砍柴”的故事了。

   

    在我们老家皖南,到处是山。山有高低大小,人们在低小的山上砍毛柴,到大山的深处砍硬柴。我还小的时候,主要是在家门口、附近的小山上砍些毛柴。那时正是冬季,树木枯黄,树叶脱落,变轻了一些;同时,蛇类、蚊虫也已经冬眠或消失了,不再伤人了。我时常奉母亲之命,带着一把草刀,用刀夹子别在腰间,威武雄壮,雄赳赳、气昂昂地上山了。在竹子和小灌木丛中寻找好烧的毛柴,整根地砍了,然后归集在一起,找有韧性的竹子或藤条,一头用力扭成小圈(如预防艾滋病志愿者的标识符),另一头从小圈中穿过,用脚一蹬,捆紧,再扭一下,别在柴里面,这样,一捆柴便砍成了。砍了几捆柴后,再一捆一捆地背下山,或挑下山来,放在门前的场地上晒干后,码放在柴棚里。毛柴在烧的时候,要用手折成数段,塞进锅洞中,烧完后变成白灰,难以收集到干碳,但可以直接铲到火盆里烤火取暖。

    小时候,在我们家的附近,有两处窑厂。那窑是依山坡地形而建的,用砖头砌成了罐子一样的形状,上面留有小口,下面开几个窑洞。在不远处,工人们把田泥深挖好几尺,用牛把好泥踩烂,制成砖瓦的泥坯,阴干后送入窑洞。窑洞口用“窑柴”猛烧几天,估计砖瓦已被烧得通红了,便封上窑洞。几天以后出窑,一叠叠的砖瓦就这样制成了。我曾经在出窑时帮过忙呢,大家一个个被搞得灰头土脸的,很有意思。在窑厂附近的姚基山,则托了烧窑的“福”,被剃了个大光头:不论树木柴草,一律齐根砍光。在窑柴一捆捆堆积如山时,才能开始烧窑。“窑柴”我还没有砍过,因为那是公家的事情,自有青壮年的劳力去砍,付报酬的。

   

    大约到初中时,我已经跟着大人或同学,或独自一人,到大山、深山里去砍硬柴了。扛起扁担,带上“夹篮”(四个用火烤弯成三角形或椭圆形的毛竹条),腰间系的刀夹里,“草刀”换成了“鹰嘴刀”。要爬很陡的山,走很远的路,一天最多砍两担柴回家。在深山砍柴,一般先要选好砍柴场,划定各自的“势力范围”,然后就高举、挥舞起“鹰嘴刀”,用力一阵狂砍,一棵棵树被我放倒,削去枝桠,再一捆捆或一根根地把长柴集中到砍柴场,砍成一两尺长的柴段,整齐地码放到“夹篮”里,挑回家去。

    如果柴场在低处,便要从高处把整根的长柴扔下来,扔之前先要大声地对下面喊:“喂,底下有人没有?”直到确认下面没有人了,才敢把柴向下一段路程、一段路程地扔。扔到砍柴场,砍成小段。听说有出事故的,我的一个同学被上面飞来的柴木砸伤了。

    往家担硬柴,更是一件吃苦的事情,肩膀上挑着百十斤重的柴担子,中间要休息几十次才能到家。常常要翻山越岭,在坡度很陡的地方,要走“之”字形的线路,一步步艰难地向上攀行,休息时要转过身来,用“丫”形木棍顶住扁担上的“铁卡口”,用力扶稳,以防全担柴掉到坡下去。一路上走走停停,担柴回家的路,总是遥远而漫长的。同去砍柴的人多的时候,一个跟随着一个,便觉得担子轻一些;而当一个人的时候,便觉得担子更重一些。那“丫”形的木棍,俗称“大杵(音cu)”,在上坡或险要的地方,便当拐杖用,一步一步谨慎地走;在好走的路上行走时,则是架在不承重的那边肩上,利用杠杆原理,把重量从承重的肩上分流一部分到不承重的肩上来,这样,一手扶着扁担,一手伸直压在大杵上,摇摇晃晃地行进。两肩根据地形,适当地轮换。到了山岗上时,想到往后的大部分的路都是下坡路了,心情便一下子豁朗了许多。再往后,看见自家的屋顶了,心中会有更多的欢喜、欣慰。

    硬柴担回家后,码放在房子朝阳的墙外,以晒干、存放。那时候,家家户户门前,都有硬柴储备,有的磊到墙的最高处,看起来的确不够美观,刺眼;但在当时家乡人的心目中,那却是这家人勤劳、能干的象征呢。

   那时候,大村子里或称街上的人,是不会去山里砍柴的,他们要买柴来烧。我们这些家里穷的人家,往往把最好的柴挑到街上卖给他们。有时我上学时顺便担一担柴去卖,挨家挨户地问:“你家要柴不要?”曾有个客户,想收养我,要我做他的干儿子,我妈妈没有答应。

    冬季的另一项进山的工作,就是砍竹子了。因为竹子主要是拿去卖的,不算“柴”的范畴,这里就不多写了。

 

    我砍柴的时代,山场是集体共有的。我们砍柴时,也不会动那些有经济价值或使用价值的大树、好树。否则,问心有愧。毕竟,十年树木啊。

    如今,山场基本上由个人承包了,国家提倡绿化造林,有的地方早已封山育林了,我想,砍柴已经不是冬季家乡人的一项重要工作了吧。

    再说,煤炭、沼气、液化气、电饭锅、电磁炉等新的做饭、炒菜的能源与手段的广泛应用,使得一片片青山,树木更加茂盛。年轻人大部分都出外打工去了,老年人也不想再受那样的砍柴之苦了。砍柴已经逐渐淡出了相当一部分家乡人的生活了。

    但我少年时代七年砍柴的经历与情形,仍然时常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

    用文字记录下这些经历与回忆,不亦乐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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