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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届“香公杯”乡愁诗文大赛初选入围作品||张变芳 《乡村戏台》散文

 古城文化界 2020-10-02


乡村戏台

作者:张变芳

改革开放以后,古装戏重新登上历史舞台。那个时候的冀南乡村,在农闲时节和春节等传统佳节,评书和戏曲开始成为村民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娱乐项目。

大大小小星罗棋布的乡村,安静地躺卧在广袤的冀南平原上,据我所知,每个村庄都有一座戏台。我们村的戏台坐落在村委会大院,坐西朝东,为典型的抬梁式构架,还算气派。

鲁迅出生在鲁镇,应该算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在《社戏》中,仍然会被平桥村的戏台迷住,甚至认为它宛如画上的仙境。

我出生在贫困的小乡村,因为小时候从未见过世面,所以家乡戏台在我心目中的分量,绝对不亚于平桥村的戏台在鲁迅心目中的分量。

准确地说,家乡戏台曾给我提供一个认知世界和了解人性的平台。每当序幕缓缓拉开时,对于我来说,都是在开启一次精彩绝伦的视觉盛宴。戏台上展现的众多故事告诉我,皇宫无比繁华,沙场异常惨烈,而且自古以来,人世间一直是善恶并存。

古装戏被解禁后不久,村委会请来两位会说评书的男女,给村民讲《寻儿记》。其中的男士身材高大英俊,讲起话来妙语连珠,和他配合的女士个子不高,皮肤白净,身材微胖,讲话声音异常洪亮。两人一起说评书时,经常时不时反串一下,即女士扮作男人说话,男士扮作女人讲话,十分有趣。

《寻儿记》是讲在宋仁宗年间,皇帝膝下无子,八王爷赵德芳也是年老无子,叔侄两人担心宋家江山将来无人继承,便忧心忡忡。一天,一位江湖道士告诉赵德芳,说他尚有一子流落苏州。经过一番精心准备,赵德芳乔装后赶去苏州寻子。

传统的评书被分为袍带书和短打书,前者是讲帝王将相的故事,后者是说江湖狭义的传奇,《寻儿记》属于前者。《寻儿记》不仅故事情节跌宕起伏,而且悬念迭出。它的主题思想是讲述孝道、教人忠义,题材值得肯定。

教我们数学的韩老师是一个幽默风趣的人,他特别喜欢听评书。一天,韩老师登上讲台,用教鞭敲一下讲台,说:“上课前,先给大家出个字谜,请听仔细!家住九龙口,小月跟着走,二人十四心,万字一点头。”

这是前一天晚上,说书人在戏台上讲过的字谜,谜底是“趙德方”。所有的同学应该都听过这段评书,只是有一部分男生,跑到戏台前并不认真听人说书,目的只是为了玩耍,甚至仅为吃一串糖葫芦或者一块芝麻糖。那次,有两位男生因为回答不出谜底,被韩老师批评说:“人生处处是学问!如果课上课下都不认真学习,你将来跟别人的差距会越来越大。”

“说书的嘴,唱戏的腿,老师也必须具有富有感染力的语言表达能力,才能上好课。”韩老师再次用教鞭敲一下讲台,说,“言归正传,下面我讲分数应用题的解法。”

接下来,韩老师像说评书一样,激情洋溢地为我们上了一堂精彩的数学课,我也用听评书的方式,把应该掌握的知识全部记牢。很幸运,我遇到一个喜欢用说评书的方式给学生上课的老师,正是他,为我以后的数学打下一个坚实的基础。

村里有一个姑娘叫杨焕的,她嫁到了县城,是永年西调剧团的演员。女性名字中带“的”字,这是邯郸永年的特点,当时在村里,名叫“花的”、“娥的”、“焕的”和“改的”的女性有好几个。

杨焕的女士的艺术造诣很深,她最拿手的一出戏是西调的传统剧目,名叫《罗章跪楼》,她在其中扮演泼辣勇敢的二媳妇红月娥。

《罗章跪楼》是讲唐朝名将秦英带兵征西时,被困于甘肃锁阳。为了顺利突围,秦英派先锋官罗章回家搬兵。罗章娶了两个武艺高强的媳妇,大媳妇叫李月英,住在东楼,二媳妇叫红月娥,住在西楼。因为罗章不久前刚杀了红月娥的娘家人,所以回家后他不敢上西楼见她,只好跑到李月英的东楼去住。红月娥得知罗章回家却不来看她,感觉非常生气。红月娥假装追赶和惩罚自己的丫鬟,让她往东楼上跑,就这样,她便见到了罗章。经过一番有趣的争执,夫妻两人和好,最终,罗章带着两个媳妇,一起奔赴锁阳前线,去救援秦英。

因为有杨焕的女士的帮助,我们村不仅可以请到永年西调剧团过来表演《罗章跪楼》、《探阴山》和《空城计》,还可以请到河南剧团过来表演豫剧。

俗话说“锣鼓一响,脚板就痒”, 锣鼓敲响以后,看戏台下,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

我最喜欢看豫剧《狸猫换太子》,整部剧一共十多集,像现在的热播电视剧,让人看完一集期待下一集。在《狸猫换太子》中,包拯仍然是大花脸,这在豫剧中属于净角。实际上,早期的豫剧只分生角和旦角,清末民初才分为生角、旦角、净角和丑角。

《狸猫换太子》是讲在宋真宗年间,刘妃和太监郭槐合谋,以剥皮狸猫调换了李妃生下的婴儿赵祯。李妃为此被打入冷宫,但刘妃和郭槐仍然不依不饶,继续设计想害死她。在别人的帮助下,李妃侥幸逃到宫外。宋真宗死后,被赵德芳养大的赵祯继位,此时的他,并不知道亲生母亲尚且流落民间。包拯奉旨前去陈州查办国舅放赈舞弊一案时,在途中遇到李妃喊冤,最终使得赵祯喜迎母亲还朝。

其实,在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给我讲过这些故事。母亲虽然不识字,却知道很多故事,甚至还会背诵一些戏词,比如陈世美对包公的唱词:“明公休要来诬枉,细听本宫说衷肠。世美家乡在湖广,读书明理品端方。十年寒窗望皇榜,因此并未娶妻房。明公休听旁人讲,诬枉皇家驸马郎。”

母亲讲给我的所有故事,都是她从姥爷那里听来的。在旧社会,姥爷是村里少有的认识字的人。姥爷认识字,不是因为他上过学,那是他在别人家做长工时偷偷学到的。姥爷曾经设法搞到几本旧书,把它们带回家逐句逐字认真阅读,如果遇到不认识的字,就想尽一切办法向人求教。就这样,姥爷最终不仅能读懂跟砖块一样厚的文学书籍,而且他对评书和戏曲的鉴赏能力也随之提高很多。姥爷没有能力送儿女们去上学,只能把自己知道的故事讲给他们听。在我出生之前,姥爷已经去世,所以我从未见过他老人家。

母亲给我讲过的故事,被演员们在戏台上形象地展示一遍以后,留给我的印象愈发深刻,好像彻底融入我的血液一样。

传统戏曲属于雅俗共赏,选材特别宽泛,自古以来,它既表述与帝王将相有关的大事件,也诉说与寻常百姓有关的小故事。完全可以说,传统戏曲既能登得大雅之堂,也能走进陋巷茅舍,武安落子就属于后者。

如果村里请来了武安落子剧团,一些不喜欢看帝王将相、才子佳人之类戏曲的村民,因为有了适合自己观看的剧目,开心极了。

武安落子起源于清代,它最初被称为“硬歌”,就是无乐器伴奏,坐着硬唱。随着时代的发展,其唱腔、戏装、道具、化妆和伴奏都得到很大改进,逐渐成为一种独特的戏曲形式。其内容一般是家长里短、儿女情长,但并不低俗。其语言通俗、风趣,洋溢着浓郁的生活气息和乡土气息。其中有一个剧目叫《借髢髢》,髢髢是一种别在发髻上的饰品。如果这部剧上演,从开戏到谢幕,观众席上始终欢笑声一片。在《借髢髢》中,王二愣新娶的媳妇要回娘家,她去跟邻居三嫂借髢髢,三嫂假意不借。两个人的语言对话幽默风趣,引人发笑。其中有一段,三嫂逗新媳妇时唱:“恁娘家姊妹多,这个摸那个动啊,摸坏俺的花髢髢,叫你赔赔不起,不叫你赔嫂受屈,奉劝二妹回去吧,我不肯借给你花髢髢,我是不借、不借、不借哩。”

家乡戏台两旁的柱子上曾经贴有一副对联“戏里文章昭日月,台上说唱鉴古今”。不得不承认,当年戏台上不同的故事演绎着不同的人生智慧,它们逐渐开发我的心智,同时在一定程度上奠定了我的文学基础。

确实,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乡村戏台是乡村文化活动的中心,换一句话说,乡村戏台是村民接受文化洗礼最重要的场所。

如今,我对家乡戏台上曾经的锣鼓声“锵咚锵”的记忆,好似一坛醇香的美酒,越回味,越觉得有味道。

作者简介:张变芳,女,石家庄铁道大学教授,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河北省散文学会会员,河北省采风学会会员,石家庄市作家学会会员。2008年,曾在《长城》杂志发表一万两千字的散文《公平生活》。还在《长城》、《当代人》、《边城》、《世界文学》、《香港文汇报》和《中国当代爱情诗典》等杂志发表过中篇小说、短篇小说、散文和诗歌等。

责任编辑:南冰  一根筋

编       辑:晓梦  镜中人  宁静   云飞

执行编辑:云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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