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为什么与汉末乱世格格不入？因为他是真正的“汉室忠臣”

上期节目，我们谈到了吕布集团的最大命门，就是他以极为奢侈的代价，养活了一支雇佣军，而他本人又没有对应的治政能力和资本来控制足够的地盘，巨大的成本让他虽然不断地胜利，却最后给自己打造了一个金丝鸟笼，直到敌人腾出手，打开鸟笼，掐死他。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吕布不能降低成本，扫地为兵去扩张？他又为什么不能投靠其他势力成为附庸？

要回答这三个问题，需要讨论一个前提，就是吕布的自我定位到底是什么。

在之前的节目中，我们已经谈到吕布在丁原、董卓麾下是一个伺候人的角色，也就是效犬马之劳，但等到他与王允共掌朝政的时候，他又把自己当做王允的合作者，等到出武关投奔关东诸侯时，他又如何看待自己呢？

他最先投奔的是袁术，态度是：

布自以杀卓为术报雠，欲以德之。术恶其反覆，拒而不受。

翻译过来，就是袁氏一家老小被董卓所杀，吕布拿着诛杀董卓的功劳要和袁术买好，我是你家的恩人啊，袁术呢，却因为厌恶他的反复无常，而将他拒之门外。

所以，吕布只能再投袁绍，他帮袁绍痛打黑山军张燕，却也招了恨，《英雄记》中原话是：

布自以有功于袁氏，轻傲绍下诸将，以为擅相署置，不足贵也。

这个翻译过来就是，吕布自认为对袁绍家族有大功劳，所以不把袁绍部下的将领看在眼里，认为他们是私下任命的“地方粮票”，不配称为贵官显职。

对于二袁，吕布都认为自己帮他们报仇了，应该礼遇自己，在袁绍这里，更加了一条，就是觉得袁绍任命的将军，不是中央承认的官儿，不值钱。

进一步想，袁绍的将军不值钱，袁绍这个自称的“车骑将军”在他眼里又是个什么东西？

就此而言，吕布的心，恰恰是和汉献帝站在一起的，而袁绍之所以在吕布请求返回洛阳，他也顺水推舟地任命吕布“领司隶校尉”之后，仍要派人暗杀吕布，原因很简单：

绍恐还为己害。

袁绍怕他回到洛阳之后成为自己的祸害，可吕布只有几百骑兵，能把袁绍害到哪儿去呢？

理由只能是，吕布的回洛阳，实际上是要迎护天子，还于旧都，真让他干成了，袁绍这个关东盟主也就不值几个钱了，也就是说，对吕布的打击，是二袁势力的“地方粮票”集团对中央权威不约而同的挤压，两兄弟再不和，这一点上，立场完全一致。

所以，在吕布从河北逃亡河内郡的过程中，唯一受到厚待的，就在陈留太守张邈那里，因为张邈、张超兄弟的太守职位是朝廷任命的，张邈更和王允一样，都是早年的党人名士，说得通俗地，都是东汉时代的“老派人”。

“老派人”还有幽州的刘虞、公孙瓒，徐州的陶谦，荆州的刘表，河内的张杨，他们最大的共同点就是，官职来自于朝廷的任命，而非“新派人”袁绍、袁术、曹操、孙坚，官职来自于“自称”或是“擅相署置”。

把这些人名整理出来，再来看汉末乱世的发展，恰恰是“新派人”一步步扫清“老派人”的过程。

相对而言，“老派人”对皇帝往往更尊重，比如吕布在兖州战败之后，投奔刘备的徐州，接到了汉献帝的亲笔诏书，当时因为“无蓄积”而不能成行，特意上表解释，而迎奉汉帝，本身也有吕布的同乡张杨的参与，在将皇帝安置在洛阳之后，张杨也没有刻意把持朝政，而是退回了河内郡。

可见，吕布等“老派人”对汉帝的尊重。

这种尊重，在吕布的言行上也有明确的体现，先说言，他在给予琅琊相萧建的书信中提到：

布杀卓，来诣关东，欲求兵西迎大驾，光复洛京，诸将自还相攻，莫肯念国。布，五原人也，去徐州五千馀里，乃在天西北角，今不来共争天东南之地。

意思是，吕布杀死董卓到关东地界，想得是组织兵马西进，迎接汉帝光复洛阳，而关东诸将互相攻伐，根本没人顾念国家，我吕布是五原人，距离徐州5000多里地，各居天涯海角，并不想来争夺这远方土地。

或许有人会说，这是吕布给自己脸上贴金，但实事求是地讲，无论是“新派人”还是“老派人”，关东诸侯，并不以“迎奉天子还于旧都”为舆论上的政治正确，曾经把这个事儿当回事的，总共也就朱俊、陶谦、吕布、张杨这几个人而已。

反观曹操，在从吕布手中重夺兖州之后，他的从依附袁绍、跟随袁绍，走向自行其是，标志性事件就是“迎奉天子”，先是派出曹洪，遭到卫将军董承和袁术部将苌奴的堵截，后来亲自领兵至洛阳，迎天子迁都许昌，当然，从史书的只言片语可知，这次行动本身应该也是袁绍指使的，这个问题，之后的节目中，三解会细致展开。

迎奉天子之后，曹操和吕布的互动，也非常友好。

建安二年，袁术派出韩胤告知吕布自己即将僭号，并要迎接吕布的女儿为儿媳，之前的友好合作和这样的姻亲关系，不可谓不亲近，而吕布竟然骤然翻脸，将韩胤绑送许昌斩杀。

对于吕布的尽忠举动，曹操亲笔信抚慰吕布，还给他升迁至左将军，将吕布给天子和曹操的回信合起来看，就非常有看点。

给天子的说：

臣本当迎大驾，知曹操忠孝，奉迎都许。臣前与操交兵，今操保傅陛下，臣为外将，欲以兵自随，恐有嫌疑，是以待罪徐州，进退未敢自宁。

给曹操的说：

布获罪之人，分为诛首，手命慰劳，厚见褒奖。重见购捕袁术等诏书，布当以命为效。

给皇帝的是公开的文件，里面说的是官面上的话。

大义是，我本来应该迎接您，曹操忠孝，已经做了这事儿，但是之前我俩打过仗，现在曹操是皇帝的辅弼重臣，我是居外的武将，想要带兵追随皇帝，却怕有主动开战的嫌疑，所以，先在徐州安置，等着您召唤。

给曹操的则是私人信件，说得就是体己话了，意思是，我打你的兖州，属于首恶，按理你得砍我的脑袋，现在亲笔书信慰劳褒奖，又看到购赏抓捕袁术等人的诏书，非常感谢，我吕布要豁出去给你卖命。

合起来看，吕布干了件很经典的事儿，那就是“降汉不降曹”，他为汉帝守徐州，也可为曹操所驱使，但不是曹操本人的下属。

当然，史书上把吕布与袁术绝交，算到了陈珪、陈登父子的头上，因为他们的游说，所以，吕布与袁术决裂，问题是，如果吕布本人不以汉献帝为正统，陈宫、高顺的话，他都可以不听，陈珪的话，他又为什么要听？

说到底，吕布是“忠”汉的。

他作为边地人，有一点认知与中原士族大不相同，士族可以理解“二元君臣”关系，也就是一边要对汉帝尽忠，又要对自己的“举主”尽忠，而吕布这种人眼里，天子固然是天上人做的，“举主”却是平常人，杀了也就杀了，毕竟主子太多了，也乱。

所以，吕布的反复，固然是唯利是图，也有一个伦理观念与世俗格格不入的因素在，我不信你们那套，有什么错？

问题是，对于致力于打造私人班底的“新派人”来说，这种人当然不可能成为合格的下属。

那么，新的问题也就来了，吕布在白门楼上的命运，是不是因为愚蠢和无德造成的？

答案到底是什么，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