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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澧县这条铁路,不能忘却的记忆……

 文山书院 2020-10-03

澧县在线




我在金罗修铁路

文/李其生

 1970年10月的一天,我接到生产队长的通知:明天去“金罗”,修铁路。

金罗。在什么地方?我疑惑?铁路。怎么修?我兴奋。

第二天清晨,盐井公社伍家岗大队第十一生产队的二十五位农民,他们大多是30~40多岁的年纪,带着初中刚毕业且只当了不到半年“记工员”的我,肩挑被褥,上挂篾制畚箕,也有把它们装上“鸡公车”双手推着的,与全公社其他大队的民工汇聚成浩荡的洪流向金罗进发了。

一路奔波,让我们在早几天就为我们搭好的简易工棚里甜甜地进入了梦香。

“滴哒哒滴、滴哒哒滴……”,真是军事化的作派。揉揉惺忪的双眼,天还没亮啊。我极不情愿地穿上衣服,叠好被子,在工棚前面的一口堰塘里快速地打水洗漱……早饭毕,我们排好队,挑畚箕,扛锄头走了二公里山路,来到了一座茅草丛生没有树木的山丘前,我放下运土的工具,一脸的惊讶、茫然……这,就是我和他们即将开始战斗的阵地?

第一挑。我不知道是怎么起肩挑的,只是随着一公里多长的蛇形长龙,颠颠簸簸地把一担土在划有石灰线的地方倒下,转身又在长龙中返回……人说“初生牛犊不怕虎”,19岁的我一天下来,已是精疲力竭,牛犊之气早就烟消云散了。

晚上腰酸背痛,还有口渴舌燥,爬起床(就是用几根树捆扎,堆上稻草,铺上被褥而成)想找点水喝,这还算不了什么的话,那么我这是来到了一个我完全陌生的地方就另当别论了,因为我离开父母离开家了啊……不瞒你们说,那晚,一个大小伙子的我,竟还躲在被褥里蒙头捂耳抹双眼……哭鼻子了……今天想来还真有些脸红呢。

澧县火车站,等待列车的接车员.

挑着百来斤的一担土来回行走1000米左右还真够人撑的。人流中的我趁换肩时故意重重地耸耸肩,此时挑子里的土就会随势抛洒一些在路的两边,爬堤坡时肩上的份量就会减轻一些。你说这是一种怎样的“巧干”?整整一个月30天光阴的流逝,让手上的十个茧子更硬了,肩膀磨破了的皮纷纷往下掉,但随着路基的升高,南北向铁路的雏形摆在眼前,我不再疑惑,我更添了战斗下去的决心。

说实在话,我还真有些羡慕金城大队的民工们,因为他们修桥墩,比我们的劳力轻多了。你看他们:将大块石头用铁锤敲成小块,装进小竹筐,在水里摇一摇……㨪一㨪……洗净后集中送往修桥墩的混凝土场所,多自在啊!峰回路转。为了加快修筑桥墩的进度,这种“好事”也轮到了我们伍家岗大队。接到通知,明天我们帮助金城大队备料碎石。

清晨,我们男工们推着鸡公车,到十公里外的岩山上运石头;女工敲碎石头、洗碎石。说到这鸡公车还真有点神似鸡公:肚子由一个木制大轮撑着,前面安上的那个小轮,专供过小沟使用。也就是这个“小轮子”,让我至今难忘。

那天,我装了二百来斤石块,正常行进在“蛇”形的队伍中。下坡、上坡;过坎、过沟……几乎没有一丝平路,但一切顺风顺水。又一个上坡紧连着一道小沟,前面的何大哥刚过去,我车子的小前轮一下就撞在了他的穿着草鞋的脚后跟上,顿时脚后筋鲜血涌流。没有“创口贴”,没有“云南白药”,更没有打“破伤风针”之说。我慌了,怎么办?路边弄一把已枯萎的野艾蒿草,用手紧紧地捂住流血的脚后跟……不得不说,我此时的确是闯祸了。“害”得何大哥在工棚里养了一个多月的伤,直到过年时才一同回家,后来他嘲弄我说,“明年有机会运岩头,你还走我后面”。可是第二年春,他也没等到这个机会,因为我们又回到了挑土填堤的行列。倒是我被换了个“职位”一一夯土。

说起“夯土”,也不是什么轻松活。在一个石墩上挷扎几根木头,根据石墩的重量4个人、6个人或8个人,由一人喊着号子,一齐抬高石墩,重重砸下,土面留下一个个整齐的四方墩印;再一种就是把一块四方形石块的四角凿通,用一节耐磨的藤蔓穿过卷起,系上八根长绳,由八人随着号子,齐心用力将石硪抬高,利用它自由落体的加速度,在土面上留下一个个整齐的方印,活儿名叫“打硪”。夯土这活也不简单。我被分配在打石硪的行列。由于我手生,开始硬是不能配合另7人,抬高时,不是过快就是过慢,致使石硪下去总是有一角砸个坑,达不到要平稳落下的效果。好在他们没有给我白眼,耐心告诉我打硪技巧。     

实践出方法,实践出效果。石硪在平稳地一上一下……合拍了。几十台、几百台、几千台石硪一齐抬高落下,就像几千个跳动的琴键,那清爽的号子,正在演奏几千首美妙的乐曲。我想,整个人类历史上,全世界任何一场音乐会都无可比拟。那场景勾人心魄扣人心弦。可是那晚也是我一生中最刻骨铭心的,比起“鸡公车事件”还要刻骨还要铭心!那晚半夜,我双膀红肿胀痛,疼得我在床上直打滚,衣服汗透。还是这个好心的老何,叫来了“连长”,顶着寒风,哥几个把我抬到了“营部医卫室”……说是兄弟情谊吧,一点不为过。准确地讲,应该还叫“战友情”。我们就是这样在这个大家庭里互相照顾,交换着情与谊的。

我为什么要来参加修这条路?我说了你可能不相信,未必吧?1970年代初,农村老百姓的生活还并不富裕。国家为修这条湖北枝城到广西柳州全长880多公里的被命名为“枝柳线”的铁路,是花了血本的。因为当时国家也很穷啊。可是为这条路的修成,国家给每个民工拨了生活费、零花钱、记工分的钱,每月有30来元。这可是国家一个普通职工的月薪啊。饭吃得饱,每星期至少打4次“牙祭”,即吃肉或吃魚等,这种诱惑你不来才怪呢!

说到生活,我脑海一个精彩的画面总是一闪一闪的:那天是1971年元旦。元旦休息,连部还要会餐,我们期盼着。早晨5点钟,距天亮还早着呢!大家先天的疲劳不知哪去了?工棚里唧唧喳喳,有人半躺着,还有人连衣服都穿上了……有规定,没吹起床号是不能起床的。在部队连指导员位置退伍,现任铁路会战“营长”的田家义同志也跟我们一样兴奋,提着一瓶酒,来到工棚门口,听见里面很热闹,掀开用茅草编制的门帘……

“你们还睡会儿吧”。

“我们睡足了,营长”。

  营长本来就很随和,家又住在我们十一队,大家都很喜欢他。“这样吧,早饭我敬大家一杯”。说完,举起手中用葡萄糖药水瓶装的白酒,晃了晃。一个眼尖的“好酒徒”嘟噜着:“不够我一人喝的”。

“那好,你现在就喝完这瓶”。

“真的,拿来”。

不由纷说,也没有半点客气,“咕嘟、咕嘟”一长口咕嘟了大半瓶。营长见事不妙,终究是退伍军人动作快,酒才没见瓶底……“哈哈哈哈哈哈……”此时的酒还真称得上是奢侈品,不过这也是我两个多月来看到的最精彩的文艺节目,它已远远超过了我们一月两次观看黑白电影精神享受的范畴,它揭示了艰苦劳动与物质享受之间所应有的对应关系。

那天,雨过天晴,已是下午了,休息。站在我们填筑的30多米高的路基上,今天没有人山人海、红旗招展的画面,静极了。数过三个桥墩向南眺望,一座座山峰被劈开……忍不住邀两同伴,去那儿瞧瞧……真是望山跑死马,不觉走了五六公里。原来这座山峰也是别的公社的民工一锄头一锄头挖开的。地面与我们筑的堤在一个水平面,两边山坡上红色的分化石上一条条小鱼的身影清晰可见。当时我不懂,现在看来这就是化石,它记录着地质在年代中的变迁,可惜我没有能力去研究,拿回的那个石块也不知何时弄丢了,真有点可惜。但我想,他们劈开的这座山峰,和我们填筑的土堤一样,凭借的是自己的双肩和双手。

枝柳线全长880多公里,劈开了多少座山峰,架设了多少座桥樑,填筑了多少土石方是有据可数可查的。40多年来,它给沿线人民带来的福祉却是用金钱难以衡量的。我有一个疑问,40多年前的中国建成这条铁路靠的是什么?是靠“人多力量大”的智慧,是靠“人定胜天”的意志,是靠人民的凝聚力?

直到今天,我还没有在枝柳线上过过坐火车的瘾呢。但一想到人们坐这趟车旅行路过,我曾经为此路基增过土,为此桥墩添过石,我知足矣!霎时间,火车从我心头冒着浓烟,奔驰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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