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听见这句话:“三日不读书,便觉语言无味,面目可憎”,然后倍觉励志,提醒自己要多看书。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还有颜如玉,要做个有知识有内涵不油腻的中年男,得多看书,然后能多看美女,或者让美女多看。 话是这么说,事却不会这么做。家里面的书七零八落地卧倒在沙发、书桌、床头和窗台上,貌似刚刚打完了一场壮怀激烈的白刃战。那些书中的深刻寓意、慎密思维和动人故事、优美语言一样,正在自己的脑子和肚子里进行引进吸收消化再创新的良性循环。 于是旁人和家人一度会对这个横陈在贵妃床上的葛优大叔心生敬意,其实读书也是件辛苦事啊,不容易。 不容易是真的,因为只要有手机有流量的地方,想读书真是件不容易的事。读书的事手机可以搞定,而手机的事,读书好像搞不定。一说读书就扯远了,人老话多时就喜欢抚今追昔,还总忍不住要拍几下大腿。记得当年还是白衣少年,不管是买书、换书、借书(刘备借荆州的借)、蹭书(和蹭网一样的蹭)甚至窃书(窃书不能算偷也)。都是满心欢喜地把揣在怀里,捧在手上,像抱着新媳妇一样,爱不释手严防死守,没看完的断然是不会松开的。 连看了多少页都心里有数,最早是折一下角,后来弄些书签或者纸页夹在其中,甚至还捕捉过蝴蝶作标本书签。 一边在扉页上大义凛然地写下“书和老婆概不外借”,一边偷偷摸摸地在书的某个角落盖上自己的印章,或者作一个隐密的标志。 比如把书侧稍稍捊开写上自己的姓名,这样即便是他人把扉页撕掉,只要一歪头看侧面也能验明正身,残璧归赵。 就这样,蚂蚁搬家式的,把一本本、一套套书籍百川归海似地弄回了家。特别是在面对一面墙的书架书籍,颇有些金屋藏娇的得意,也能更深刻理解个别腐败分子晚上数钱的快乐。 书多了就想找地方放,开始是书桌,然后是书柜书架,很长一段时间梦想是有个书房,墙上、桌上、地上都是书,眼睛能看到的手能摸到的地方都是书。书房一定是木地板的,可以站着、坐着、躺着、卧着,书房一定要有窗户,窗台上要有绿色的植物,微风吹过能轻轻摇曳。窗户的格栅最好是在南边,有光线透过,可以打在脸上、落在头上、贴在身上。从清晨到黄昏,那些金黄的轮廓把我们勾画得闪闪发光,如同沐浴在阳光鸟鸣的森林里。明亮的阳光在头顶上不远不近,如同农村老家的亮瓦,照耀着每一个细节。能在纤毫毕现的眼前看到手心津津的汗水,唇上绒绒的胡须,镜子里面憨憨的笑容。还能看见空气中好多飞舞的尘埃,好像是我们自己在世界里遨游,于明灭处起舞,在尘世中飞扬。光是这样的感觉,就神往得陶醉。所以,一定要挣钱,买房子,建书房。一年年长大了,甚至跟着房地产的大潮也买了一套又一套房子,理所当然地有了书房。窗子桌子和阳光都按照梦中情人的模样有了,那个读书的人却没了。偶尔串门一样上来的人,是个头发稀疏中部崛起的大叔,揣的泡着枸杞的保温杯。攥着小时候在农村基本不看的山核桃,手腕上绕着红的黑的猪毛一样的绳子,不知道算不算个毛线。另外一只手上,永远不变的是手机,永远在变的是型号。书当然还在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炒股炒房炒菜的越来越多,文化文学文艺的越来越少。当谋生养生成为压倒一切的中心任务时,情怀情结就可以先放假了,长假归来,早已经物是人非。 书中的黄金屋和颜如玉只是描述,手机中的温香软玉却是真实,从活色生香的标尺上看,手机的魅力当然秒杀读书。 网络背后,没有人知道你是一条狗。手机是打通网络的窗户,比农村的亮瓦要厉害多了,像个宝葫芦。 而且手机一样可以读书啊,网络上海量的信息眼花缭乱铺天盖地,不光有书还有资讯,还有声音和视频。 不光有名人古人,还可以有亲人本人,只有想不到,没有找不到,古今中外应有尽有。 而且阅读快感也不一样啊,看不清楚的可以放大字体,看不下去的可以听语音播报,连声音都是可以选择的。男女老少只需要一勾手指,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完全是君临天下的气度,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再说了,手机多轻便啊,一样可以躺着坐着趴着,一样可以捧在手心放在眼前,和新媳妇没什么区别。比对初恋都要好,你见过哪个初恋跟着上厕所的,你又见过哪个人上厕所不带手机的? 以前一直说书到用时方恨少,连路过旧书摊也要停下来看看,怕错过了什么。现在一机在手,天下我有,什么也不会错过,只要你能想到,网络就能帮你搞定。至于那一堆堆的书,是多是少好像没什么概念了。偶尔觉得对不起她们时,也会像个负心汉子一样,良心发现时悄悄溜回书房,安抚式地东张西望。恁着残存的情感,多少也总能看到一些带着往事的书籍,翻开后除了扑面的灰尘,偶尔还有一段沉淀的记忆。于是有意无意也会多进来探视一番,翻牌子似地欣欣然挟裹几本姹紫嫣红潜回卧室,很正式地放在枕头边。把书上的折皱来回抚慰,像极了做了亏心事后面对人老珠黄的老伴,心虚得怦然作响。然后继续把她放在床边,捧起新欢式的手机,转向就全然忘却了床上一本书。再进书房时,慢慢感觉房间的确有些闲置浪费了,如果中间摆个茶桌说不定更好,三五好友小聚小酌,谈古论今谈天说地,倒也有竹林七贤的风范。可那么多书怎么办,要不委屈给挪挪吧,网上能看的可以先收起来了,杂志期刊过气了可以处理了,没开封的精包装可以考虑送人了,也是拿得出手的厚重嘛。鲁迅先生说,时间就像海绵的水,只要肯挤总还是有的。空间和时间一样,实在没地方了,手机问一下度娘,方式方法还很多嘛。比如捐给贫困地区学生,旧书网上拍卖,闲置物品处理,甚至废品收购都可以上门服务。显然,关于书籍的前世今生和生死存亡,读书处理不了手机,手机却能轻松处理读书,大约也是丛林法则中的弱肉强食吧。晚饭后,继续躺在沙发上扣着手机,居然不自觉想起有一本书上抽鸦片的图画,目光带着思维穿越一百年,发现从神情到造型,几乎是一样一样的。翻个身坐起来想想,这莫非说明了阅读的传承与创新?应当如此,肯定如此,那就躺下,继续扣手机吧。中国铁路作协会员,河南省作协会员。 老旧的怀想,孩子的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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