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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毛嘉玥「江西」 / 组稿：柳依依   鲁迅说：“悲剧就是把有价值的东西撕毁给人看。” 他没有想到有人还能更残暴、更凶狠，把美好刀劈两半、浇上汽油火烧。我点开微博的时候，“拉姆”二字就带着“沸”的后缀，高悬在热搜榜上，这把火从她的身上烧到了人们的心里，汽油点燃的火焰会熄灭，然而愤怒点燃的火焰却是不会熄灭的。倘若沸腾的民意可视化，那足以比肩最凄凉的黄昏。 在生产车间，每一位工人的意外死亡，都会在条目繁多的操作手册上添上新的一条，然而放在社会领域，一个生命的逝去有时却只如湖中的石子，涟漪之后，湖泊仍然风平浪静。这甚至比他们的死亡本身更为恐怖和悲凉，因为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她走后，该反思和整理的是我们。为什么这样美好的生命会被残忍地杀死？面对民众的愤怒，首当其冲的是本案的杀人凶手，她的前夫，那个手持刀具和汽油的人。然而，我们没有办法保证社会上不会出现这种人，就像阳光总有无能为力之地。但是，从常年家暴到杀人行凶，这一路升级的违法犯罪路上，没有什么阻止得了他。 母亲在世时拉姆的日子好过一点，因为母亲会去找他理论，但拉姆的父亲面对高大的唐某只能沉默，母亲因胆囊癌无力医治去世后，似乎没有什么人再能阻挡他，包括镇上所有的人，甚至警察和法官。我们生活在一个看似拥挤的世界里，但只爱人群中的几个，只有几条通道与外界联系，倘若这些东西都无法帮你，那么凶兽磨牙的时候人山巍然不动，人海平静无波，放眼望去，人们都在沉默，他隔着人群与你对视，你惊觉自己孤立无援。 ……可是国家的铁腕呢？ 那些手握枪支、身穿制服的人们，代表正义的人们，并非无所不能，但代表着无所不能的人们，为什么沉默了？为什么不与你对视啊？为什么不伸出他们的手啊？ “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们之间的事，外人也不好干涉。” “家丑不外扬，别闹得满城风雨了，传出去多不好。”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家还没有点矛盾的？” 其实我们都听到了，很多人并没有沉默，很多人就是这样说的。在中国上千年的宗法制传统影响下，家庭俨然是一个独立的小社会、小团体。社会成员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共识，让社会力量被阻挡在家庭之外只能隔靴搔痒，哪怕这里面正发生着血腥而残忍的悲剧。 很多家庭内部的案情，倘若换成朋友之间、同事之间、陌生人之间，都能从重惩处犯罪分子，可是为何在家庭中会有这样的包庇、这样的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家庭是人们的避风港，还是犯罪的孵化床？是温馨的休憩处，还是暴力的遮羞布？这似乎都掌握在夫妻双方手里。这意味着：一旦有一方走向失控，如果没有强有力的外部干预，另一方很难制止这头残暴的野兽。而我们的社会现在最缺的，就是这种强有力的外部干预，这等于放受害者孤身一人面对罪犯。会酿成如此悲剧，就一点也不让人诧异了。  我只是诧异，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能切实保障妇女在婚姻中的权益？很多犯罪分子各异的犯罪行为，其实都遵循一条逻辑：恃强凌弱。倘若这个唐某是个男同性恋，与一位一米九高、爱好篮球的刑警同居，他会不会因为网上赌钱输了就动手打人？会不会随随便便因为日常琐事意见不合而对对方拳脚相加？会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挟对方？ 我想，不会的。 我写到这里的时候心里很苦，嘴里也很苦，因为我还在喝中药治疗我的痛经。我每一次痛经的时候都要抱怨：为什么我不是个男的？ 也许，很多女性在被家暴、被虐待的时候，可能也会想自己为什么不是个男的，这样就拥有和对方一样强健的体格，可以威慑，也可以还击。调查数据显示，家暴案件中百分之八十多的受害者是女性，男性只占百分之十几。这样悬殊的比例说明了一个问题：在遵守丛林法则的某些家庭中，通常的情况下是施暴者凭着体格优势进行犯罪，而女性因为承担了生育的职能，我们进化出了乳房、子宫、卵巢、保护内脏的皮下脂肪，我们每个月都要流血，这些使我们的体格不如男性，而和睾酮素息息相关的肌肉力量方面，男性又有天然的优势。 然而，人类已经走到了第四次科技革命的关口，为何在广袤的大地上，还有那么多家庭在遵循着丛林时代的逻辑？人的兽性，在没有外力阻拦的情况下，会压倒已经普及的义务教育，压倒地方上警察慵懒的干涉，压倒一切良知、美德和对亲人天然的爱意，酿成一起又一起的惨剧。家庭的封闭性，让一个又一个的受害者没法团结起来呼喊，而她们杂乱的惨叫声，旁人听了，被问起了，也只是说：那是鬼在哭呢。 最恐怖的不是她死了，而是她和她们死了之后，还要被人指摘、诽谤、恶意揣测，恐怖的是她们死了，这世上没有多些什么，也没有少些什么。 不要说日薄西山、长夜漫漫，总有隐秘的角落没有被照亮。阳光消失的地方，人们会点起万家灯火；生命消逝之后，人们的心里会燃起怒火。而我们知道，火的使用，是人类文明的开始。 拉姆，你一定是回到妈妈怀里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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