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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笑”人生——于光远与本刊出品人胡尚书对话录

 熟年人生 2020-10-07

     2002年10月19日下午四时,小雨。

  我们一行人如约来到于光远老先生下榻的宾馆。叩开了房门,出现在我们面前的老人一头银发,精神矍铄。

  于光远1915年出生于民国初期的上海,20岁时参加了一二九学生运动,22岁从清华大学物理系毕业,23岁加入中国共产党,40岁时成为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学部委员。他在长期的实践中成为我国著名的哲学家、社会科学家、革命家和社会活动家。他热爱生活、热爱工作,善于观察,善于思考,人称“百科全书式的学者”。他创建了中国政治经济学社会主义部分,撰写了建国初期几乎所有的政治教材,是多个社会科学学科的权威,国家领导人的智囊人物,反伪科学的先锋。二十世纪中国的大事,他基本上都有参加。

岁月似乎偏爱这位精力充沛的老人,八十八岁的于老在与本报出品人胡尚书的对话中依然谈锋甚健、语多诙谐风趣。笑声贯穿着采访的全程。

现将两人的精彩对话形诸文字,以飨读者。

(文中,胡尚书简称:胡,于光远简称:于)

   我的健康之道:能吃、能喝、能睡、能骂人

胡:于老,我想先作个自我介绍,谈谈这份报纸面市的背景。自美国911事件之后,生命的脆弱再次警醒世人,生命的意义特别值得探讨。我们这份《生命周刊》是与世纪出版集团合作,以健康为中心,探索现代社会如何去关爱人生,关爱个体生命。您作为一个大学问家,人生十分丰富多彩,而且博学强记,想与您从生命的角度共同作个探索。您对自己走过的八十多年的风雨人生有什么总结吗?

于:我有三句话:一是老运动员,二是福将,老是能化险为夷,三不是作官的料。但我一直担任职务,到1982年才从岗位上退下来。可以说我退下来的二十多年比我作官时做的事情还要多。

  我做任何事情,有六大方针,当然要从积极的方面去理解,一是做一点研究、二是说一些好话、三是出一点主意、四是提一点意见、五是送一点信息、六是拉一点关系。(笑)

我还是一个发起家,喜欢发起任何事情。当时北京电话局送给我一个电话号码,后四位是8787,正好是“发起发起”的谐音。(笑)

胡:您现在八十八高龄了,还据称是个大玩家,您说您的一生是个老运动员了,很多与您有过相同境遇的人都过世了,而您能健康地活到现在,是不是与您乐观豁达的个性有关?

于:我的健康之道在于:能吃、能喝、能睡、能骂人。一骂人,肺活量大,精神就来了;一骂人,心情就愉快了。骂人,就是批评人,需要思想,需要讲道理。要明骂,不要暗算。我是不赞成搞什么功,但如果组织骂人功,我参加。

我还是个“二表”人才,一是爱表现自己,二是爱受表扬。但我还有两句话:爱表现自己,表现必须真实,受到表扬,不要忘乎所以。

  胡:您这一生中走过漫漫长路,有过很困难的时候,有过过不去的坎吗?

于:我事情做不好,一般只后悔半小时或者1小时,然后继续向前走。我曾经为报纸开过专栏,写我的憾事、丢脸事、奇事、险事、糊涂事、还有只有于光远才会做错的事。

“文革”时组织了一个批斗于光远联络站,一天开大会,我自己骑自行车去。到门口刚要进去,一名红卫兵小将拦住我说要有票才能进去,我说:“唉哟,我可没有票。”他回答:没票不能进。我一看这开玩笑的时候来了。我便求他让我进去。求他半天,他烦了,他喝道:“你这个人怎么搞的,怎么死皮白拉地要进去呢,难道离开你开不成吗?”“你说对了,没有我开不成。”红卫兵奇了:“你是谁?”“请问你今天开的是什么会?”“批斗会。”“批斗谁?”“于光远”“对了,我就是于光远。你说,能离开我吗?”当时,围观的人很多都哄得大笑起来。我是以胜利者的姿态进入会场的。

开批斗会时有个小将狠狠地在我腰上踢了一脚,很疼,我到医院去就诊时,悄悄地把病历偷了出来,糊在“毛选”的夹缝里头。打人总是不对的,这是罪证,我必须保存好,以便“秋后算帐”。但后来我把病历还给了医院,我虽然是做错事了,但我并不想检讨。(大笑)

         坐轮椅走天下

胡:听说您1991年得癌症开完刀二十几个小时就开始写书,您对疾病的态度真是相当乐观可谓是举重若轻。

于:当时我并非不怕痛,而是为了转移痛苦而口述一篇文章。当时我得乳腺癌,还是我自己发现的,开刀时先是局部麻醉,后来发现已扩展到腋下,当场全身麻醉继续开刀。当然现在我的乳房被切除了,不好看了,所以上游泳池,我都侧着身子。(笑)

胡:您提出的“坐轮椅走天下”也令人耳目一新,感觉十分大气。

于:我坐轮椅有三个阶段、三种境界。第一阶段是第一次是在1960年到苏联开会。我国周培源是团长,我是党支部书记会议是英国哲学家罗素发起召开,有关世界和平主题。当时会议的赞助者是企业家伊顿。伊顿夫人问周,罗素最近身体可好。周回答,他身体不行,开始坐轮椅了。后来,我为了提高工作效率,不得不也坐起轮椅。第二阶段,有一次到辽宁本溪参观水库,有位摄影师要为我拍照,建议我站起来离开轮椅拍照。我说坐轮椅也是一个形象。照片出来后,我在照片上题词:于光远坐着轮椅走天下。第三种阶段,坐轮椅也是反映一个智者的风度。京戏里诸葛亮是坐着轮椅手拿鹅毛扇指挥军事行动,诸葛亮的智者形象如诩如生。而其他戏种里没有这个形象衬托反而不真实

胡:于老最近在主编《生长老病死》一书,对生死的看法,也一定是相当豁达的。

于:我认为有生就有死,很自然的一个过程。活在于能做事,有乐趣。我喜欢无时不思,无时不写,更把人的寿命以小时来计算,写下"愿寿长八十万小时"以自勉。我欣赏恩格斯在七十岁左右时在给友人的信中写到的一句话:"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终于成了一个老人。”死也要科学地对待。有个临终教育的问题。对死要豁达。我曾经与朋友开玩笑,说你们可以在我死后的墓前写上:这里的大玩家已经死了,我们还要继续玩下去。(笑)

人之初,性本玩,活到老,玩到老

胡:我听说有人称你为大玩家,活到老,玩到老,童心未泯,您自己赞成这种说法吗?

于:我觉得自己是个大玩学家。人之初,性本玩。我喜欢用玩的心态治学。

7岁的时候父亲念《三国演义》,比学校的课本有趣得多了,从此不大念学校的书,开始注重自学。我有四个学历,第一个学历是上学,第二个学历是去图书馆,第三个学历就是家里有化学实验室,第四个学历是看打牌。我喜欢打牌,它不仅教会我计算,还教我“算计”,在牌局上经常受骗,在现实中就不会上当了。

   (说到这里,于老面带一丝诡秘地向我们提出一个问题,“你们知道扑克牌上老K的头像有几个是朝左,有几个朝右吗?哪个方向的吗?我可是仔细地研究过的。”)

胡:听说您有一句格言:笑是健康、笑是力量、笑是智慧。可现代社会中因为种种原因很多人都不会笑了,至少是笑得很僵硬,不能领略到笑的真谛,您能具体阐述一下吗?

于:这句话是出自我的《碎思录》,是我的超短文中的一句。我觉得笑是很自然、很普通的一件事。

采访结束时,已是华灯初上。应我们之邀,于老欣然提笔,为《生命周刊》题词:笑是健康、笑是力量、笑是智慧。并为其写了长长的附录:生命周刊编辑部的同志向我索字,我就把《碎思录》中一篇超短文的题目选出给他们,并且补充一点:西赛提斯用堂吉诃德的笑送走了十九世纪的骑士制度,笑的功用大言哉!

媒体刊用:

        ——《生命周刊》2002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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