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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英贵 “忙里偷闲”这个成语是说在忙碌中抽出一点时间来，做一些无关紧要的闲适之事，其中的“闲”含有空闲、舒适的意思。然而，“闲”（閑）字的构字理据和造字本义却跟空闲、舒适的意思毫不相干，而是表示栅栏或者限制的意思。这又是为什么？本文就来谈谈这个“闲”（閑）字。 一、“閑”字的字形解读、造字本义及其借用与简化 今天写的“闲”字是个类推简化字，它的繁体字是“閑”，由于“門”简化为“门”，故用类推手段将“閑”简化为“闲”。关于“閑”（闲）字的字形解读和造字本义，我们先来看看《说文》的解释。 《説文解字》卷十二門部：“閑，闌也。从門中有木。” 许慎解释的大致意思为：“闲”，就是门栅栏的意思。它的字形采用“門”和“木”会合成意，表示像门那样的木制栅栏。 《说文》解释的正是“閑”字的造字本义，再来看看它的古文字形体所反映的构字理据（参见下图）： “闲”（閑）字的字形演变与字源演变 甲骨文未见“閑”字，从上图可以看出，“閑”字的金文形体和小篆形体乃至于隶书、楷书都是一脉相承的，它的构字理据正如许慎所言“从門中有木”，它的造字本义也正如许慎所言的“闌也”，也就是栅栏的意思。 应该说，“閑”字的构字理据和造字本义都不含有空闲、闲适的意思。也就是说，在一般情况下，栅栏义和空闲义这二者是不相通的；或者说现在用“闲”（閑）字来表空闲的意思，只是一种借用。 其实，本来表示空闲、闲适意思的字是“閒”，而不是“閑”，这一点在《古汉语常用字字典》（商务印书馆1985年版）中说得比较清楚。该书第119页中辨析说：“‘閑’的本义是栅栏, 在一般情况下,‘閒’和‘閑’是不相通的；只有在‘空閒’的意义上有时写作‘閑’。汉字简化后,‘空閒’的意义写作‘闲’。” 还有就是，在汉字简化的过程中，“閒”字被当作“闲”的异体字给废除了( 见《第一批异体字整理表》)，但古书中仍“閒”和“閑”并用。显然，上述情况在制定《简化字总表》时，似未加以注意。因此，如今在遇到繁体“閒”对换成简体时，就难免出现不知所措的局面。 也就是说，“閑”字现在运用中最主要的含义是“空闲”，与“忙”相对，如果从字源角度说，它是没有这个含义的，反倒是“閒”可以从本义派生出这个意思来。至于究竟是什么时候“閒”字派生出来的“空闲”的含义被嫁接在了“閑”字上面，这至今还是一个需要考证的问题。 二、“閑”字的初文字义演变源流 “閑”字的初文字义当为遮拦阻隔的栅栏。例如：“舍则守王閑。”（《周礼·夏官·虎贲氏》）郑玄注：“閑，梐枑。”贾公彦疏：“閑与梐枑皆禁卫之物。”孙诒让正义：“盖梐枑所以遮阑行人，故亦谓之閑。”再如：“今民卖僮者，为之绣衣丝履偏诸缘，内之閑中。”（《汉书·贾谊传》）颜师古注引服虔曰：“閑，卖奴婢阑。” “閑”字由此栅栏的初文字义可以产生如下一些直接引申义和间接引申义： 其一，指马厩。例如：“天子十有二閑，马六种。”（《周礼·夏官·校人》）郑玄注：“每厩为一閑。”再如：“岁时剪刷供帝閑，柘袍临池侍三千。”（宋·苏轼《书韩干〈牧马图〉》诗）又如：“天閑十万匹，对此皆凡材。”（清·纳兰性德《拟古》诗之二六） 由此又可引申为“闭”的意思。例如：“閑其藏，固珍宝。”（汉·扬雄《太玄·閑》）范望注：“閑，闭也。” 其二，表示防止，限制。例如：“閑有家，悔亡。”（《易·家人》）高亨注：“閑，防也。”再如：“故曰君子不可不严也，小人不可不閑也。”（汉·刘向《说苑·杂言》）又如：“所以閑其邪僻，而纳诸正道。”（晋·潘尼《乘舆箴》） 由此又可引申出如下几种意思： 一是表示阻隔。例如：“亲非其肤，中心閑也。”（汉·扬雄《太玄·亲》）司马光集注：“閑者，隔碍不通之谓。” 二是表示捍卫，保卫。例如：“孔父之先死，何也？督欲弒君，而恐不立，于是乎先杀孔父，孔父閑也。”（《谷梁传·桓公二年》）范宁注：“閑谓扞御。”再如：“仁义充塞，则率兽食人，人将相食。吾为此惧，閑先圣之道，距杨墨，放淫辞，邪说者不得作。”（《孟子·滕文公下》）朱熹集注：“閑，卫也。”又如：“良宰内干，武臣外閑。”（晋·陆云《盛德颂》） 三是表示纠正，治理。例如：“开明闭幽，内禄出灾，以顺天道，近者閑焉，远者稽焉。”（《大戴礼记·千乘》）孔广森补注：“閑，正也。”再如：“从今日清斋，不閑人事，至七月七日，王母暂来也。”（《汉武帝内传》） 其三，表示法度，界限。多指礼义道德规范。例如：“大德不踰閑，小德出入可也。”（《论语·子张》）何晏集解引孔安国曰：“閑，犹法也。”再如：“陛下为孝昭帝后，承祖宗之祀，制礼不踰閑。”（《汉书·刘据传》）颜师古注：“閑，犹限也。”又如：“臣闻节义者，天下之大閑；僭逆者，臣子之极恶。”（宋·李纲《议僭逆》） 其四，表示大貌。例如：“松桷有梴，旅楹有閑。”（《诗·商颂·殷武》）孔颖达疏：“閑为楹之大貌。”再如：“旅楹閑列，晖鉴抰振。”（《文选·左思〈魏都赋〉》）李善注引《韩诗章句》：“閑，大也。” 根据上面对“閑”字的初文字义演变过程的梳理，现将“閑”字字义的发展脉络简示如下（示意图中的横直线表示字义之间的先后演变关系）： 三、“閑”（闲）字的借用字义演变源流 “閑”字的借用字义最基本的常用义是空闲或闲暇。例如：“交不忠兮怨长，期不信兮告余以不閑。”（《楚辞·九歌·湘君》）王逸注：“閑，暇也。”再如：“华阳夫人以为然，承太子閑，从容言子楚质于赵者绝贤，来往者皆称誉之。”（《史记·吕不韦列传》）又如：“扰扰驰名者，谁能一日閑。”（唐·韩愈《把酒》诗） “閑”字由此空閑、閑暇的意思可以产生下列几方面直接引申义和閑接引申义： 其一，表示空闲阔大。例如：“像设君室，静閑安些。”（《楚辞·招魂》）王逸注：“空宽曰閑。” 其二，表示安静。例如：“其心閑而无事。”（《庄子·大宗师》）再如：“于是游览既周，体静心閑。”（《文选·孙绰〈游天台山赋〉》）李善注引王逸《楚辞》注：“閑，静也。”又如：“松影閑，鹤唳长。”（清·洪升《长生殿·私祭》） 由此又可引申为悠闲的意思。例如：“夫文小易周，思閑可赡。”（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杂文》）詹鉠义证：“閑，悠閑。”再如：“閑抱琵琶寻旧曲，远山眉黛绿。”（前蜀·韦庄《谒金门》词之一）又如：“閑搭纶巾拥缥囊，此心随分识兴亡。”（宋·林逋《湖山小隐》诗之二） 其三，表示止息或不用。例如：“本根犹树，枝叶益长，本根益茂，是以难已也。今若大其柯，去其枝叶，绝其本根，可以少閑。”（《国语·晋语八》）韦昭注：“閑，息也。” 亦可谓房屋、器物等不在使用中。例如：不让机器閑着。 由此又可引申为徒然、凭空的意思。例如：“一双儿心意两相投，夫人白甚閑疙皱？”（金·董解元《西厢记诸宫调》卷六）再如：“他则是一时閑带酒閑支谎，量妾身本开封府阶下承应辈，怎做的柳耆卿心上谢天香。”（元·关汉卿《谢天香》第二折）又如：“则道你不索也閑穷究，却原来出青门饯行酒。”（明·梅鼎祚《昆仑奴》第四折） 其四，表示无关紧要。例如：“孩儿去则犹閑，且是无人照管我门户。”（宋·无名氏《张协状元》戏文第五出）再如：“曾经消瘦，每遍犹閑，这番最陡。”（元·王实甫《西厢记》第五本第一折）王季思校注：“犹閑，犹轻意，不紧要意。”又如：“日呵，不枉受了些閑凄楚。”（明·高明《琵琶记·临妆感叹》） 根据上面对“閑”（闲）字的借用字义演变过程的梳理，现将其字义的发展脉络简示如下（示意图中的横直线表示字义之间的先后演变关系）： 四、含有“闲”（閑）字文化含义的相关成语 含有“闲”（閑）字的相关成语比较多，其中的“閑”字有少数是保留的初文的引申义意脉，含有规矩、法度或者防备、禁止的意思，诸如： 荡检逾闲——逾、荡：超越；闲、检：指规矩、法度。形容行为放荡，不守礼法。源自《论语·子张》：“大德不逾头，小德出入可也。”《晋书·戴逵传》：“道家去名者，欲以笃实也，苟失其本，又有越检之行。” 雍荣闲雅——雍荣态度大方，从容不迫；闲雅：文雅。形容态度从容，举止文雅。语见《史记·司马相如列传》：“相如之临邛，从车骑，雍荣闲雅甚都。” 闲邪存诚——闲：防备，禁止。约束邪念，保持诚实。源自《易·乾》：“闲存其诚。”孔颖达疏：“闲邪存其诚者，言防闲邪恶，当自存其诚实也。” 而多数成语中的“闲”（閑）字则是取其借用字义，含有闲适或者空闲等意思，诸如： 安闲自得——自得：自己感到舒适。安静清闲，感到非常舒适。源自明·冯梦龙《醒世恒言·蔡瑞虹忍辱报仇》：“不如在家安闲自在，快活过了日子，却去讨这样烦恼吃！” 闲花野草——野生的花草。比喻男子在妻子以外所玩弄的女子。源自元·无名氏《马陵道》楔子：“将军战马今何在？野草闲花满地愁。”元·无名氏《渔樵记》第三折：“他和那青松翠柏为交友，野草闲花作近邻。” 闲情逸致——逸：安闲；致：情趣。指悠闲的心情和安逸的兴致。语见清·李汝珍《镜花缘》第一百回：“此时四处兵荒马乱，朝秦暮楚，我勉强做了一部《旧唐书》，那里还有闲情逸致弄这笔墨。” 闲云野鹤——漂浮的云，孤飞的鹤。比喻无拘无束、来去自如的人。语见宋·文莹《续湘山野录》：“州亦难添，诗亦不改，然闲云野鹤何天而不可飞邪？” 闲云孤鹤——闲：无拘束。飘浮的云，野生的鹤。旧指生活闲散、脱离世事的人。语见宋·尤袤《全唐诗话》卷六：“州亦难添，诗亦难改，然闲云孤鹤，何天而不可飞。” 云梦闲情——指男女欢会之事。源自战国·楚·宋玉《高唐赋》序：“昔者楚襄王与宋玉游于云梦之台，望高唐之观，其上独有云气……王曰‘何谓朝云？’玉曰‘昔者先王尝游高唐，怠而昼寝，梦见一妇人，曰妾巫山之女也，为高唐之客，闻君游高唐，原荐枕席。” 等闲之辈——等闲：寻常，一般。无足轻重的寻常人。语见明·罗贯中《三国演义》：“魏有邓艾，足智多谋，非等闲之辈。” 忙里偷闲——在忙碌中抽出一点时间来做别的不关重要的事，或者消遣。语见宋·陈造《同陈宰黄簿游灵山八首》自注：“宰云‘吾辈可谓忙里偷闲，苦中作乐。以八字为韵。’” 清闲自在——清静空闲，无拘无束。形容生活安闲舒适。语见明·冯梦龙《喻世明言》第十四卷：“昼之所思，夜之所梦，连睡去的魂魄，都是忙的，那得清闲自在。” 闲言碎语——闲：与正事无关；碎指说话唠叨。唠叨些与正事无关的话。语见明·冯惟敏《正宫端正好·徐我亭归田》：“一个道紧急军情奉火牌，闲言碎语须耽待。” 闲杂人等——指与工作无关的人员。语见明·罗贯中《三国演义》第一百三回：“若七日内主灯不灭，吾寿可增一纪；如灯灭，吾必死矣。闲杂人等，休教放入。” 游手好闲——指人游荡懒散，不愿参加劳动。语见元·无名氏《杀狗劝夫》：“我打你个游手好闲，不务生理的弟子孩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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