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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英贵 成语“人去楼空”源自唐代崔颢的《黄鹤楼》诗：“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借以比喻故地重游时睹物思人的感慨。这其中的“去”原本是离开的意思，那么它的构字理据又如何呢？本文就来谈谈这个“去”字。 一、“去”字的字形解读及造字本义 今人说的“去”是往的意思，“去成都”就是往成都那里走，就是到成都的意思；而古人说的“去”则是离开的意思，“去成都”就是从成都那里离开，就是背离成都的意思。那么，“去”字的构字理据如何呢？我们先来看看《说文》的解释： 《説文解字》卷五去部：“去，人相違也。从大，凵聲。凡去之屬皆从去。” 许慎的解释大致意思为：“去”，就是人与所在之处相离开的意思。它的字形采用“大”作为表意偏旁，采用“凵”作为标音的声旁。大凡跟“去”的意思相关的字，都可以采用“去”作为表意偏旁。 《说文》对“去”字的解义基本上是正确的，而对“去”字的解形，说它是“从大，凵声”的形声字，则跟它的构字理据有所偏离。因为从“去”字的甲骨文与金文字形来看，它应该是一个会意字（参见下图）。 “去”字的字形演变与字源演变 从上图可以看出，“去”字是由两个构件构成的会意字，对于这两个构件的识别与解释也还是有分歧的，主要有如下两种说法： 一种说法认为“去”字的上部象一器盖之形，下部象一器身之形，其构字理据当为一种可以掀开盖儿的食具（饭器），王凤阳《汉字学》认为：“去，古‘𥬔’字，盛饭器，上‘大’象盖，下‘口’象器身。”因为它的盖字可以揭开或离开器身，故有离开的意思。 另一种为多数学者的说法，认为“去”字的上部象一正面人形，下部象一居所或者洞穴之形，其构字理据当为人从居所离开。 拙论认为，从上图的甲骨文、金文形体来看，后一种说法更为合理一些，后一种解读更为切近“去”字的造字本义。“去”字的小篆字形还是跟甲骨文、金文字形一脉相承的，只是隶变与楷化之后，本当写作“厺”这个样子的，却讹变为“去”这个样子，上部的“大”异化为两横一竖，类似于一个“土”字了。 二、“去”字的字义演变源流 “去”字的造字本义当为离开。例如：“伊尹去亳适夏。”（《书·胤征》）再如：“逝将去女，适彼乐土。”（《诗·魏风·硕鼠》）又如：“剥剥啄啄，有客至门。我不出应，客去而嗔。”（唐·韩愈《剥啄行》）又如：“泽望堕地来，书卷未尝一日去手。”（清·黄宗羲《前乡进士泽望黄君圹志》） “去”字由表示离开的造字本义可以产生如下一些直接引申义和间接引申义： 其一，表示距离，距某地。例如：“梁丘在曹邾之间，去齐八百里。”（《谷梁传·庄公三十二年》）再如：“彭祖与颜回，相去犹瞬息。”（宋·梅尧臣《刑部厅海棠见赠依韵答永叔》之一）又如：“是虽为人，去犬羊不远，性命朝夕不保。”（康有为《大同书》甲部第一章） 其二，表示赶走，打发走。例如：“夫江上之处女，有家贫而无烛者，处女相与语，欲去之。”（《战国策·秦策三》）鲍彪注：“遣之使去。”再如：“解（郭解）曰：‘公杀之固当，吾儿不直。’遂去其贼。”（《史记·游侠列传》）又如：“夏帝卜杀之，去之，止之，莫吉。”（《汉书·五行志下之上》） 由此又可引申出如下几种意思： 一是表示命令退去。例如：“甘罗曰：‘臣请行之？’文信侯叱曰：‘去！我身自请之而不肯，女焉能行之？’”（《史记·樗里子甘茂列传》）再如：“‘去’者，叱使听之声，至今四方人凡为叱退声皆曰‘去’也。”（宋·王观国《学林·方俗声语）又如：“去罢，野草，连着我的题辞！”（鲁迅《野草·题辞》） 二是表示去掉，除去。例如：“小人以小善为无益而弗为也，以小恶为无伤而弗去也。”（《易·系辞下》）再如：“单于后得其众，右王乃去单于之号。”（《汉书·霍去病传》）又如：“孟子之学，澄其清而滓自去；荀子之学，去其滓而水自清。”（宋·戴埴《鼠璞·性善恶》） 三是表示抛弃，舍弃。例如：“是君臣、父子、兄弟尽去仁义，怀利以相接，然而不亡者，未之有也。”（《孟子·告子下》）再如：“（单于）得汉食物皆去之。”（《史记·匈奴列传》）又如：“何有去圣人之道，舍先王之法，而从夷狄之教，以求福利也！”（唐·韩愈《与孟尚书书》） 四是表示失去，损失。例如：“胥人者，去其几也。”（《史记·李斯列传》）司马贞索隐：“去犹失也。”再如：“鸿乃寻访烧者，问所去失，悉以豕偿之。”（《后汉书·逸民传·梁鸿》）又如：“孤儿去慈亲，远客丧主人。”（唐·孟云卿《悲哉行》） 五是表示去世，死亡。例如：“日月还复周，我去不再阳。”（晋·陶潜《杂诗》之三）再如：“父亲去了，把这一房的责任放在他的肩上。”（巴金《家》六）又如：“他病了，病得很厉害……人们来看望他，都以为他要去了。”（何士光《种包谷的老人》一） 其三，表示行为的趋向。例如：“禹之行河水，本随西山下东北去。”（《汉书·沟洫志》）再如：“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宋·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词）又如：“上去下来船不定，自飞自语燕争忙。”（宋·梅尧臣《绝句》之二）又如：“一节一节地读去讲去。”（夏丏尊、叶圣陶《文心》二） 由此可引申出从所在地到别处，表示往、到的意思。例如：“今自抚踵至顶以去陵虚，心往而勿已，则四方上下，皆无穷也。”（南朝·宋·宗炳《明佛论》）再如：“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宋·辛弃疾《摸鱼儿·淳熙己亥自湖北漕移湖南同官王正之置酒小山亭为赋》词）又如：“我四五岁时，还曾回到黄罗寨乡下去那个坟前磕过头。”（沈从文《从文自传·我的家庭》） 其四，表示过去的。例如：“仆去月谢病，还觅薜萝。”（南朝·梁·吴均《与顾章书》）再如：“去八年十一月，臣在史职。”（唐·韩愈《进〈顺宗实录〉表状》） 由此可引申出后、以后的意思。例如：“自今已去，国家永无南顾之虞。”（《三国志·吴志·吕岱传》）再如：“未知从今去，当复如此不？”（晋·陶潜《游斜川》诗）又如：“愿从今日去，身长健。”（宋·张元干《感皇恩》词） 其五，表示扮演。例如：“我去一个开车的，你来提醒我。”（刘宝瑞等《活动之家》）再如：“咱唱‘黄鹤楼’啦，您去谁？您挑角儿吧！”（相声《黄鹤楼》） 由此可引申为用作介词，相当于在，从。例如：“去那左廊下，一个妇女，摇摇摆摆，从府堂里出来。”（《京本通俗小说·碾玉观音》）再如：“去里面一字儿摆着三只大酒缸，半截埋在地里，缸里面各有大半缸酒。”（《水浒传》第二九回）又如：“（大王）脸子是一个骷髅，去骷髅眼里生出两只手来。”（《警世通言·皂角林大王假形》） 其六，表示收藏。例如：“龙亡而漦在，椟而去之。”（《史记·周本纪》）再如：“卿今彊健，我欲死，何忍无急去药，以待不祥？”（《三国志·魏志·华陀传》）裴松之注：“古语以藏为去。” 由此可引申为表示去声，汉语四个声调之一。即古代汉语四声的第三声，普通话字调中的第四声。例如：“凡宫为上平，商为下平，角为入，征为上，羽为去。”（明·王鏊《震泽长语·音韵》）再如：“古人以‘平’‘上’‘去’‘入’四字各为一声的代表字，于是这四个字就成了四声的名称。”（王力《汉语音韵学》第一编第一章）又如：“以‘平上去入’为四声，自齐梁之际始。”（罗常培《汉语音韵学导论》） 根据上面对“去”字的字义演变过程的梳理，现将“去”字字义的发展脉络简示如下（示意图中的横直线表示字义之间的先后演变关系）： 三、含有“去”字文化含义的相关成语 含有“去”字的相关成语比较多，现略举几例，其中的“去”字的含义大致有如下一些情形： 其一，成语中的“去”字含有离开的意思。例如： 何去何从——去：离开；从：跟随。离开哪儿，走向哪儿。多指在重大问题上选择什么方向。语见战国·楚·屈原《卜居》：“此孰吉孰凶？何去何从？” 人去楼空——人已离去，楼中空空。比喻故地重游时睹物思人的感慨。源自唐·崔颢《黄鹤楼》诗：“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心去难留——去：离开。心已在别处，难以挽留。源自南朝·梁·王僧孺《为姬人自伤》诗：“断弦犹可续，心去最难留。” 贼去关门——贼偷了东西走后才云关门。比喻事故发生之后才采取防范措施。源自宋·释道原《景德传灯录》卷二十一：“僧问曰‘若不遇于师，几成走作。’师曰‘贼去后关门。’” 其二，成语中的“去”字含有往、到的意思。例如： 眉来眼去——形容用眉眼传情。语见宋·辛弃疾《满江红·赣州席上呈太守陈季陵侍郎》：“落日苍茫，风才定，片帆无力。还记得眉来眼去，水光山色。” 其三，成语中的“去”字含有距离的意思。例如： 相去几何——去：距离；几何：多少。彼此之间相关多远呢？表示差别不大。源自《老子》第二十章：“唯之与阿，相去几何？美之与恶，相去何若？” 其四，成语中的“去”字含有去掉、除去的意思。例如： 陈言务去——陈言：陈旧的言辞；务：务必。陈旧的言词一定要去掉。指写作时要排除陈旧的东西，努力创造、革新。源自唐·韩愈《与李翊书》：“惟陈言之务去，戛戛乎其难哉！” 除残去秽——残：残暴。秽：污秽，比喻恶势力。清除社会上的残暴、腐朽势力。语见三国·魏·曹操《让县自明本志令》：“故在济南，始除残去秽，平心选举，违忤诸常待。” 其五，成语中的“去”字含有抛弃、舍弃的意思。例如： 恶不去善——不因为厌恶某人而否定他的优点。源自《左传·哀公五年》：“私仇不及公，好不废过，恶不众善，义之经也。” 其六，成语中的“去”字含有去世、死亡的意思。例如： 鼎成龙去——指帝王去世。源自《史记·封禅书》：“黄帝采首山铜，铸鼎於荆山下。鼎既成，有龙垂胡曈下迎黄帝。黄帝上骑，群臣后宫从上者七十馀人，龙乃上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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