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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振强: 陆胖子的酒

 文鉴君 2020-10-09

作者简介

魏振强,男,1966年生,现为安庆晚报副刊部主任、安庆市作协副主席。著有散文集《茶峒的歌声》,有作品入选小学语文课本。

 陆胖子的酒

 我和陆胖子相识,是有些蹊跷的。

1986年我从巢湖师专毕业后,分到和县二中,五年之后调入池州农校(现池州职业技术学院),又过了九年,考入池州日报社。

第一次采访是去市公安局,接待我的是时任政治部副主任的老史。采访完毕,老史请饭。我和他扯了一会,居然扯出了缘分——他也是巢湖师专毕业的,比我早几届。我们读书的那阵巢湖师专主要面对巢湖地区招生,老史是枞阳人,他考到那里去,纯属偶然,而他毕业后也是先当教师,再调到池州的。可以说,无论是我还是他,只要有一个人待在原地不动,此生就基本上绝无交集的可能。但事实是,茫茫人海中,我们就这样不期而遇。

老史和我很快打得火热,原因有三:我们是校友;他喜欢喝酒;他喝酒很爽快。后来,我们就成为铁杆酒友。

某一天,老史带来了一个胖子,说是他的学生。我便朝这个胖子说:“敬我酒,我是你师叔。”胖子二话没说,端起酒杯,道:“敬师叔。”言罢,一仰他那大腿般粗的脖子,干了。

我也一仰脖子,干了,虽然嗓子里呛了一下,但心里很爽——咦,这胖子真懂事,我喜欢。

此胖便是陆胖,小我两个月。所以,我欺负他一下也能说得过去。而且,他受到欺负,也是送上门来的——天地那么大,他居然那么“诡异”地闯到我的眼前,缘分哪!

陆胖子开始主动约我,开着他那辆破普桑,先是到报社的门口等,后来就到我的办公室等。一周要来三五次。我的同事经常在临近吃饭时间看到我的办公室里坐着一位大胖子,起先还以为是来向我讨债的,后来才发现他是来组织饭局的,他们带着几分羡慕、嫉妒:“老魏,这胖子是不是‘包养’你了?”

陆胖子当时在代理一家老品牌的酒,往饭店送,往超市送,往乡下的代销点送,生意似乎如火如荼。他一边忙于卖酒,一边忙于请客——中午请,晚上请,再请夜宵,中间还附带请唱歌或洗脚。

有一天我看他在饭店里拿酒,问,你为什么不自己带酒呢?他摇摇头,说不好意思。我指着桌子上的那种酒问他:“进价多少?”“60块。”“卖给饭店多少?”“80。”“饭店卖给你多少?”“110。”

这么一算,我有点生气了:“你怎么这么笨?现在公款请客的人,都会带酒去,你一个卖酒的生意人,怕什么丑啊?”再后来,陆胖子终于羞答答地自带酒水了。

参加陆胖子饭局的,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当官的,有社会闲散人员,有医生、教师、编剧、包工头,他们或是他的老乡、朋友,或是他朋友的朋友,总之,来的都是客,胜负靠酒量。

一般来说,饭局人数不会少于十来个,都是七八两甚至斤把的量,喝到兴起处,两件酒很快就见了底。陆胖子看着他们如此给力,胖胖的脸上露出他那招牌式的酒窝。

陆胖子喜欢把我们往几个固定的饭店领,我们这班人后来都和饭店的老板、服务员熟透了。有人笑曰:这几个饭店是陆胖子家的食堂。他每次吃完饭,大笔一挥,签个名。他给饭店送酒,饭店供他吃饭,酒和菜相互抵账,省却了现金交易这一环节,方便得很。

我在池州的最后两年,差不多每天都会接到陆胖子的饭局电话,我有时要去别的场合应酬,陆胖子就有点悻悻然:“跟那些人喝酒有什么意思?到我们这里来吧。”

说实在的,我还是愿意跟陆胖子在一起吃喝,虽然没有一句正经话,但不需要说客套话、假话,不需要听了无生趣的话,不需要听相互吹捧,不需要听酒局交易。人生苦短,喝酒本来该是快乐的事情,挎着脸谱出场,或者请客是为了给别人设套子,不好玩。

陆胖子的酒终于成为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我的脑子明显有点坏了,反应迟钝,记忆力也下降,但我没有后悔过。

2007年的夏天,我的腰忽然扭了,疼得要命。陆胖子说,我带你去看,我的朋友厉害。

医生姓施,也是他的酒友,功夫果然了得,一针扎下去,我马上就能挺直腰了。然后他又是帮我按摩、推拿,又是熏蒸,全套完毕,非要请我喝酒,还顺带送我一条烟。我再三谢绝,但施医生的性格比他手里的那根针更直:“你是陆胖子的朋友,不给我面子啊?”

那些天,陆胖子每天一大早开着破普桑到我家门口,把我搀下楼,送到医院,然后坐在那里陪我聊天,再把我拉到饭店——喝酒。他还帮我洗过短裤、衬衫和臭袜子,虽然洗得不太干净,但毕竟像是洗过的。

我离开池州后,陆胖子的饭局还在继续,其中的参与者大多是我的好友。再后来,陆胖子不卖酒了,我问他有没有赚钱,他说亏了几十万。我觉得很正常。虽然做酒生意的,没有一个不是赚了百万、千万的,但总有人赚不到的,比如说陆胖。

陆胖子卖酒不赚钱,就像他和我相识、相交,似乎是命中注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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