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越洪燕琼乔迁，叫我们聚聚。吃完饭，大家不过瘾，继续唱歌。他们夫妻俩都是学校里的歌唱明星，一位是音乐老师，一位是男高音，两夫妻夫唱妇随，幸福得很。身边一圈好友在他们夫妻的影响下，歌唱功力大有见长。在这样的老友堆中，我自然不想“显露声色”，一则实在很久没有唱歌，喉咙难以打开；二则高手面前唱歌，形如班门弄斧。于是我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听他们唱，从那个年代的《朋友》唱到《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再从《蒙古人》唱到《水手》……但几个人总有唱累的时候。越洪几次让我起来点歌，我勉为其难地唱了一首《前门情思大碗茶》，便又沉溺了。过了几分钟，越洪又让我点歌。我咕哝了一句：我实在没什么歌好唱，也唱不来啊！啥？我没听错吧！我使劲回忆了一下他说的这句话，毫不犹豫地点了一首歌：《山路十八弯》。不就是唱歌嘛！几位朋友见我点了这首歌，直呼意外——那位坐在角落里不声不响的人，竟然可以唱《山路十八弯》？“哟……大山的子孙哟……爱太阳咯……太阳那个爱着哟……山里的人哟……”燕琼说：“认识你这么多年，第一次听到你唱歌原来这么好听。”老严也说道：“你这首歌把今天晚上的气氛推向了高潮。”我一得意，便忘形了，连唱了《我爱你，中国》和《无言的结局》两首歌，唱完了还不忘告诉他们，二十五年前读师范时，我还是校合唱团女高声部的一员。这一吼嗓子，宛如把沉闷在心里头的某种东西喊出来，自然是畅快的。我不由得在心里感谢起老友来，将默默地坐在角落里的我用歌声唤醒了。
越洪燕琼算是活通透了。如果我还在黄坦镇小，也一定会如他们一样，每日呼吸新鲜的空气，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吧。偶尔老友聚聚，喝三两杯淡酒，唱一两曲歌，登几座周边的小山，父母安在，身体健康，一家人在自然安静的岁月里走过白天黑夜，春夏秋冬。这一次，他们乔迁的房子，坐落在县城最繁华的地段之一苔湖街，是家里老人留下的拆迁安置房。我们称他们“狡兔三窟”，温州一套孩子的学区房，黄坦学校旁一幢多年前置办的房子。十几年过去了，夫妻俩从偏远的农村来到镇小，安营扎寨，就地生根，安心随喜。我却十分不安分，工作的前十五年是奔波无定的，到了杭州，生活在一个快节奏慢享受的城市里，却感到自己距离自然宁静的日子愈发遥远，只有在西湖山水旁聆听花鸟虫鱼时方能驱散忙碌的生活带来的焦虑。有多久没有痛痛快快地唱一首歌了？就像刚才那样，放开嗓子去吼一首《山路十八弯》？已经无法追溯上一次，记忆有点模糊。戴上耳机，让音乐填满耳朵，便是奢侈的天籁。席间遇见老友春伟，我说，上一次聚会，好像也是半年前了吧。我们在同一个群里，偶尔聊两句，便当是相聚了。时间在城市里常常捉襟见肘，成为最珍贵的资源之一。大伙散去，天下着小雨。没带伞，我们沿着公路走回去。小城的夜深深地陷进了黑夜之中。一辆飞驰而过的三轮车在我们面前停下，我们上了车，叫他开慢一点。他说道：“你们说慢一点，我就慢一点。”于是，一点一点地挪，让我有机会看一看沉睡中的县城。已过中秋，场场秋雨之后，凉意从大地里冒出来，散发到空气中，颇有一种深秋的意味。路过一幢幢正在盖的房子，一棵棵枝叶茂盛的大树，一家家的紧闭的门店，一盏盏幽幽的路灯，也好像路过了自己曾经在这座县城里生活的那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泗溪河旁闪烁的霓虹似乎也要睡着了，缓缓的，明明灭灭，无拘无束。水流得很平静，没有起波澜，也不见动物栖息。轻轻地打开房门，生怕惊醒家人。卸下耳朵里听到的所有歌声，打开包，还有一本书马上看完了，心里已经有了第二天公众号更新的话题，回到杭州还有三部电影值得我期待，楼下那座咖啡吧总是随时等候我瘫软在那张软软的沙发上，南宋御街的古今大戏依次上演，吴山城隍阁可一眼千年……想起了席间几位老同事这样评价我：你的心态决定了你在任何地方工作都是快乐的。我想，真相其实是这样的：岁月让我不得不用乐观的心态面对任何一种生活。什么才是有劲的生活呢？无忧无惧，自由随喜，想走就走，想唱就唱，有明天可以期待，有岁月可以长情告白，便是天上人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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