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孙玉亭还是干革命的积极分子,双水村大队党支部委员、农田基建队队长、贫下中浓管理学校委员会主任、会战指挥部副总指挥。 口头禅:感谢党。 他关心时政,关心国家大事,最喜欢的事,就是开会、读报纸,给别人讲大道理,分析形势。 孙玉亭是那个时代,啃老,不,啃哥的典型,一个被哥哥和侄子宠坏的孩子,他的一生就这么一直任性着,作着,乐此不疲。 结婚后,孙玉亭每次来家,不管早晚,她总是把仅有的饭热好端过来让他吃,因为知道他在家吃不饱。 贺凤英嫁过来后对少安妈总是无端欺负,她都不介意。直到少安、少平他们长大了。有一次贺凤英又辱骂少安妈,少安把他暴揍一顿,从此她才不敢再放肆。 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孙玉亭两口子是最登对的一对,作为农民,不事农务,好吃懒做,家徒四壁,自己家吃不上喝不上,却能每天以百倍的革命热情投身到集体活动中去。 但他们热衷于大队集体的事,凤英是妇女主任,两口子黑天白夜的开会,三个孩子舍家里。孙玉亭之所以习惯性啃哥,啃侄子,是因为他深深地知道他们不会扔下他不管,一定会对他负责到底。 人的劣根性就在这里彰显得淋漓尽致,如果他从太原钢厂跑回来,孙玉厚理他都不理,或进婚后,被他们赶出老窑后,和他俩口子再也不犯来往。指不定孙玉亭也会比现在自强自立一些。 他之所以,无赖一样活着,就是抓住了哥哥这种心理。只要他们有一口饭吃,就不会扔了他,甚至就算自己吃不饱,也要让他们先填饱肚子,周济他们。 所以,不管是小说还是电视里,时常是孙玉亭没脸没皮到哥蹭饭,一边被哥数落,他一边没羞没躁地端着碗往嘴里扒拉饭的场景。 少安也不会不管他,用他自己的话说,那是他的亲二爸呢。他更像二爸的人生导师,每天苦口婆心劝诫着,恨铁不成钢,恨不得倾尽全力把二爸回炉锻造一回重生,也好让一天天老去的父亲安生一些。 直到以后实行承包责任制后,别人家天不亮就去自己家里的劳作,孙玉亭俩口子还是每天临进中午才,拖着孩子们下地。到地里不是戳着就是磨洋工,一看哥哥那边秀莲送饭来,马上过去抢饭吃。 少安为他这个奇葩二爸也是操碎了心,和父亲一样担心他们咋过光景,不厌其烦地劝说:“二爸,你看人家都好好干活,你也得把你们的光景好好营务起来啊!"可孙玉亭一脸丝毫不见长进。 除了孙少平,不待见他这个亲二爸,那也只是表面上,嫌弃他好吃懒做,该管的事,还是管。 包括孙家小最起眼的兰香,读初中时要退学,孙玉厚揍她,她哭着说,她要退学帮父亲和大哥操持家,因为嫂子快要生娃了,奶奶一直瘫在床上,大姐夫是个二流子,姐姐一家和两外甥都是父亲帮济,还有二爸一家。 所以,孙玉亭很聪明,他把这一家人吃得死死的。 立冬了二爸家的玉米还没收,少安带领大家给二爸家收玉米,二爸蹲一边抽烟玩,贺凤英要溜去学文件,少平来教训他们。 少安开始还训斥少平没大没小,孙玉亭立码炸了,拉着贺凤英扬言去祖坟挖坑活埋自己。一干人都围着坑里的他,束手无策。 少平不来,他不躺下,少安想吓唬一下他,也进去帮助他挖。少平来了,抱着玉米秸给要给他铺好坑,孙玉亭躺进去,他拿准了亲侄子不会把他怎么样。 不料少平一铁锹土就扔过去,他还在耍赖不起来,少平直接把土扬他满脸。少安一看少平动真格的,夺过少平的铁锹,骂少平疯了啊还真埋啊。 少平上来劲了,还要埋,他知道对付这个无赖二爸的手段一定要狠。但这一点哥做不到,爸也做不到。 少平数落二爸俩口子不知道感恩,赶出他们一家的事。贺凤英哭着叫嚣着,当初住大窑,是大哥叫俺住的,不是我们非要住的;箍新窑,是少安让箍的,不是俺们非要箍的。 以此得出以下论断,我们没叫你们对我们好,是你们愿意对我们好,我们没用你们来干活,是你们非愿意来干活。没人求你们来干活,你们爱干不干,别挤对说我们贪玩、没良心。 这就是孙玉亭两口子的无赖逻辑。面对大哥一家的额外照顾,毫无感恩之心,体恤之念,十足一白眼狼、吸血鬼的形象。一看孙玉厚来了,贺凤英直接哭着不活人了,叫大哥作主。少平说今天谁拦都不行,非要劈了他不行。 孙玉厚一看亲儿要劈亲弟,不是帮助少平教训这一团扶不上墙的烂泥巴,而是喊着:要劈先劈了我,说着从地上抓起块半头把自己手背狠狠砸出血。这是标准地大家长溺爱孩子时妥协的作派,他用自伤,叫少平撒手。少平果真扔下砖头去顾父亲。 孙玉亭一看有给自己挣理的,马上又耍起无赖。 但反过来,如果孙玉厚和俩儿子一起教训孙玉亭两口子,已被照顾习惯的他们会说大哥一家欺负他们。 孙玉厚这个大家长左右都是个难。 孙玉亭只所以成为一个十足啃哥成性混子无赖,孙玉厚得占80%的责任,那20%,少平妈和少安各占一半。他们的无限度的宽容和无底线的纵容,成全了孙 玉亭的任性。长久以来形成了他拿亲情当杀手锏挟制他们对他负责的习性。 其实,孙家的每一个孩子,无论二爸怎么往死里作,他们都知道父亲疼二爸,丢不下二爸,所以,他们从小的认知里,就有对他负责的思想。 比如少安在这一点上表现特别明显,他就继承和发扬了这种美德。 身为长子,他有着长子情怀,不是说与生俱来的,而是在后天从长辈身上学来的,或继承来的,一种责任。这是一个家庭环境、氛围、文化所赋予给长子或长女的责任感。 王满银追兰花时,兰花说我爸我弟要去集上寻你揍你。王满银没脸皮地问:“你心疼我?”兰花说:“我可不是为你,我是为我弟少安,他愁事已经够多了,我不想给他添事情。” 少安从13岁退学,就用他不宽厚的肩膀和父亲一起担起这个家庭的重担。 所以,他像父亲一样,对少平、姐姐、兰香,都有着当初父亲对二爸那样不可推卸的责任。责任是什么,就是认为是自己的事,义不容辞,心甘情愿主动自主地付出,而不求对方回报。 比如少安要供弟弟妹妹读书,还要周济姐姐家,还要帮忙养俩外甥。即使婚后,他依然竭尽所能周济成年后的弟弟和妹妹。 孙玉厚逼着他分家时,他哭着就是不分,因为他知道分家后,他和秀莲单过能过好光景。而父亲已老了。所以分家后,他依然拉把着父亲的家。他会给少平买鞋,去城里办事会给兰香钱。 他认为以前是哥哥供着一大家子人,现在分家了,他不能让哥再为难,他要撑起这个家。在诠释长兄对弟妹责任感这一方面,少安、少平,都太像他们的父亲对二爸。 就算,大哥家出了事,玉亭要和他们划清界限,大哥一家,从来没有人和他划清过界限。不管大家庭这艘破船,怎样超负荷航行,也一直不肯将他一家丢下。这也是孙玉厚家多少年光景烂包的原因。光景烂包时,拖着他一家负重前行,光景好时,依然拖着他们。 后来,分地后单干时,即使二爸在少安砖窑不干活,秀莲有微辞。但少安说,他是亲二爸哩,咋能不管他。回过头,对孙平亭哄孩子一样劝着:“二爸,你不干活,好歹也要做做样子嘛。” 孙玉亭啃哥,同样影射出那个特殊的吃大锅饭的时代,为什么人一直不能脱困的原因。就像千千万万的孙玉亭们,宁可在大集体里饿得前心贴后背,也不愿分家单过。因为他就是个寄生虫,不想推倒他所依附的大树。比如集体,比如他的大哥,他的侄子。 只要背靠的大树不倒,他就可以依旧任性着,作着,无赖着,不作为着。他是在利用亲情,降伏着每一个爱他宠他的人。 由此可见,每一个啃老的人的背后,总有一个或多个,无底线地宠着他惯着他的人。所以,啃与被啃是紧密关联的。为了兄弟,孙玉厚甘舍一切,所以,孙玉亭啃得理所当然。 俗话说得好:亲不亲,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不管孙玉亭怎样不务正业,毕竟血浓于水,根脉相连。亲情,链接着这一大家人,无论贫贱富贵,同舟共济,一起向前。 要算孙玉亭这一生,他要感谢的不仅是党,还要感谢他的大哥,他的侄子。是他们不计得失,不计回报,一直拖拽着他们一家过光景。 要说孙玉亭表面无赖,死命地啃着孙玉厚一家,但他还是有底线的。比如侄女婿王满银被批斗时,他要他哥家出个人,抵制一下亲属的资本主义倾向。 孙玉厚恼怒地说不去,他怕双水村没有批判对象不好交差,就绞尽脑汁整了个半疯半傻的田二去充数。 因为他心里始终有个底线:革命是革命,亲人是亲人。无论他的革命热情多么高涨,无论这中间有多少利益牵扯,他始终不会越过这条底线。 再比如,少安因多分生产队里的猪饲料被批斗时,公社书记叫孙玉亭上台讲话批斗少安,他以没写发言谢等各种掉链子。没办法,硬上去了,就站台上给大家胡扯讲什么《水浒传》,一百单八将啥的瞎忽悠。 总之,大事小事,孙玉亭和贺凤英,吃不上饭了去找他哥,两口子吵架去找他哥。包括孙玉亭和寡妇王彩娥偷情,被堵到窑洞里,也找他哥。 他之所以敢站在炕上隔窗冲外面的人叫嚣,就是他知道,就算他哥管不了,还有少安哩。哥老了,一天天成长起来的侄子更能帮他摆平一切,给擦屁,股,帮他收拾烂摊子。 少安在村里搞起生产责任制时,他跳着脚反对,但真的集体没了,失落归失落,但他知道,少安这个集体还在。就算大哥老了,侄子得对他负责到底。 结语: 在时代空前发展的转角,孙玉亭正蹲在少安的砖场边上,吸着从哥哥烟布袋里挖来的旱烟,回忆着往昔大集体时那些轰轰烈烈的场面,那些火红的岁月。 如他批斗过的田二说的:世事变了,而他还没变,他和贺凤英的日子依然过得没棱没沿的。但他不怕,少安在。值得欣慰的是,他终于能给少安的砖场出个点子,比如点火仪式,就是他献出的金点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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