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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季没扛过相声大旗?

 郑捕头 2020-10-10

读完一本旧书,《马季传:笑洒人间》,1995年出版。看过几本相声演员的传记,感觉这一本非常对胃口。人物传记最爱犯的通病是,作者始终以仰视的姿态写人,带着读者也必须仰着脖子看人家,很多句子读来肉麻。这本书里这样的情况也有,但不是很多,主流是好的。

这本书的第一作者是汪景寿,相声理论家,曾与侯宝林先生合著《相声溯源》,跟马季先生生前也是朋友。不过多年过去,马季先生走了,汪先生现在也不在了。

书中不避矛盾,比如很多人对文革期间马季的表现多有微词,书中用一个章节写了马季在文革中的表现和遭遇。春节晚会让马季又喜又忧,书中也做了比较详细的描写。

很遗憾,马季先生的表演我没现场看过,这几年在台上看过多次王谦祥和李增瑞老师的演出,说不上喜欢,但确实赶上几次。他们两位都是马季的徒弟,书中也做了描写,还配有插图,不过现场看到两人一个头发泛白,一个则满头白发,皱纹堆累,再想到他们二三十岁时跟着意气风发的马季学习本事,奔赴各地演出,心里满是感慨。

去年在纪念刘宝瑞先生诞辰100周年的演出上,还看到与马季长期合作的赵炎,总觉得他还不算年老,但那天看上去头发也已经花白。

尽管把相声简单地分成讽刺型和歌颂型并不合理,但在马季活跃在舞台的时代这是事实。马季在这两方面题材上都创作和表演了很多优秀作品,讽刺作品自不必说,《吹牛》、《多层饭店》、《一仆二主》和《五官争功》的经典性已然确立,单说歌颂型作品,马季的贡献也可谓巨大。

这种贡献并不是单指作品的影响,或者说向社会输出的正能量,更是说这些作品为当时相声的多元化创作提供了可能。相声演员总说“理不歪,笑不来”,似乎只有刺破一些什么才能形成笑料,而马季的《画像》、《友谊颂》、《找舅舅》,让歌颂新生活和先进人物也可以变得轻松有趣,引人入胜。

歌颂型相声在马季之前已有人开始实践,但真正把这种类型作品推向高峰的是马季。他之所以能够成功,并非只是他发现的新事物多么新奇,而是创作中他成熟而自然地运用了相声的传统创作规律,这让他的相声在当时听起来既是充满新意的,又是人们熟悉的,愿意去接受的。

时代背景也同样重要,不管客观上看那段时代如何,但在人们心目中那是充满希望的新年代,人们从内心愿意去相信一些什么,相信一切都会变得更好。这就让人们对马季的歌颂型相声不抵触,不反感,也就更愿意笑出来。观众是否抱有轻松开放的心态,对于一个喜剧作品的被接受程度非常重要。

马季先生去世后,侯耀文曾毫不避讳地指出,他的父亲侯宝林先生当年扛起过相声的大旗,而在侯先生去世后,马先生本应接过大旗扛起来,但是他没有。我不知道这一说法的具体来源和前后语境,但总觉得这样说并不妥当,如果说马季先生没有扛,那么当时谁在扛呢?

相声队伍里是有一支“马家军”的,说的就是马季那些徒弟们,包括姜昆、冯巩、刘伟、赵炎、黄宏等。这些人几乎都是通过80年代的央视春晚被观众熟悉的,而马季是早期春晚的积极参与者。至于后来春晚相声出现的局限性,马季应该也是能看到的。

他也看到了相声振兴的希望在剧场,还注意到郭德纲,甚至曾托人带话说想见见这个年轻人。只是阴错阳差双方始终没能见面。

不多说了,还是摘录一部分书里的内容吧。如下。

1.

马季从小淘气,淘得颇为可爱。皆因排行第四,小名“猴四”。(按:马季相声《找舅舅》里,历经千辛万苦找到舅舅后,马季自报家门说,“我是猴四啊。”听相声时还以为这也就是找个乐儿,看此书才得知,原来“猴四”真的是马季的小名。)

2.

进说唱团之后,按照马季的性格,不论在哪位前辈面前,都是毕恭毕敬、小心翼翼的。比如,前辈演员演唱大鼓,上场之前,马季先在台上摆放好大鼓,本来是一片诚心,无奈有时不得好报。一旦演出效果不尽如人意,下得台来,前辈演员迁怒于人,就发泄说,“这鼓是怎么摆的?”平时见到前辈演员,马季主动上前打招呼,声音都得留意。声音小了,说是“架子太大”,声音放大,又说:“哎呦,你当这是茶馆儿呢!”真是左右为难。

3.

具体到侯宝林和马季之间的关系,我们采访过的知情人士几乎众口一辞:师生关系是正常的。师徒之间确有矛盾,但不构成主流。合乎实情的评价应当是这样的:美中有不足。

4.

有一次,马季在乡下表演单口相声《黄半仙》。这段相声属于传统的大团圆的结局,最后以黄蛤蟆的胜利结束,观众喜笑颜开,啧啧赞赏。这天夜里,马季刚刚睡下,忽然有敲门声,马季忙问:谁呀?门外是妇女的声音:马同志,问你个事。马季说:都这么晚了,明天不行吗?外面又说:您甭开门,我就想问问,您说的那个黄半仙这回算卦,巧劲儿算对了,可是最后他是活是死呀?

5.

马季创作相声有撕废稿的习惯,稍不满意,随手就撕。有人劝他:草稿里也有好点子,哪怕作为素材积累,也应当保留下来。马季不以为然:留着底稿,就留下了尾巴,常常让人懒得再动脑筋,把它撕了,这就背水一战,置之死地而后生嘛。

6.

文革期间,相声几乎不让说了,相声演员也很久没有跟观众见面,后期才稍有改观。揪出“四人帮”之前,马季创作了相声《友谊颂》,开头原来的垫话儿是这样的:

甲:很长时间没跟大家见面了。

乙:可不是嘛,最近你到哪儿去了?

甲:我出国了。

表演时,四人帮的干将表示不满,审查意见认为:像侯宝林、马季这样的演员,张嘴就说这样的话,反映了对文化大革命的情绪。强令改成这样:

甲:革命的文艺工作者都要向生活学习。

乙:您最近到哪儿去了?

甲:我出国学习去了。

粉碎四人帮之后,又恢复了原来的垫话儿。

7.

马季曾担任广播说唱团团长,上任和卸任,处境对比鲜明,使他亲身体会到世态炎凉,他据此创作了三人相声《一仆二主》,屡演不衰,深受欢迎。

8.

1984年的央视春晚上,马季表演了单口相声《一个推销员》,也就是人们平时所说的《宇宙牌香烟》。不过最早马季所写的并不是香烟,而是火柴,灵感来自一封读者来信,反映火柴质量太差。马季历时一个多月写成作品,只待审查。

审查一次又一次,皆顺利过关,熟料,春节倒计时只剩最后几天,最后一道审查,一位领导在肯定这段作品优点之后,谈出内心的顾虑:北京市火柴供应十分紧张,凭证限量,群众本来就有情绪,如果再演这样讽刺火柴质量低劣的小品,岂不是火上浇油吗?马季的小品就这样被枪毙了。

几经反复,最后才选定香烟,一炮打响。

9.

1989年有一篇文章,叫做《1988:明星大走穴》,马季看完文中对他走穴高收入的不实报道非常气愤,下决心与该报纸打官司。随后到广州演出时,当地一个负责同志劝马季说:不打官司,只有一部分人相信,另一部分人怀疑;打了官司,即使赢了,还是一部分人相信,另一部分人怀疑,何苦来呢?马季豁然开朗,打消了打官司的念头。

10.

马季有一次感慨到:人们对相声的评价总是离不开粗俗低浅的框框,相声演员在人们心目中也总像小丑一样。打个比方,人们在街上遇到某电影明星,准会肃然起敬,低声相告,瞧,某某某!而瞧见相声演员呢,常常跑过来,拍拍肩膀,大声叫嚷,喂伙计,给咱来段而相声。那表情,那腔调,那语言,真是泾渭分明呀。

题图为马季、赵炎春晚演出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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