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一年，我们村遭遇了百年不遇的水灾，村庄断壁残垣，狼藉一片。祖祖辈辈居住的村子无法居住了，我们只好异地搬迁。高瞻远瞩的父亲，他用我们家最好的水地，换了两亩紧邻公路、靠近孙堡村的这个坡地作为我们新家的院子。 灾后重建，我们栉风沐雨、筚路蓝缕，艰辛备尝、砥砺前行。一砖一瓦修建房子，一土一石修整院子。我们在院子里种树种花。当时父亲不顾我们的反对，专门从陇西买来了酸梨树二十多株，全部栽种在院子里。又在墙角处栽种了几株毛桃树，当时觉得父亲的这些树品相不好，很是不屑。那小小的毛桃，成熟太迟，绒毛又多，吃起来麻烦，味道也不怎么样。那酸梨树，树干疙疙瘩瘩，树皮粗糙不堪，果实一点也不起眼！我们兄妹你一言我一语说了酸梨树的许多不好处，向来不善言谈、话语如金的父亲也不争辩，只是说反正院子大得很，你们也可以种自己喜欢的树呀！于是，院子里就有了父亲的二十多棵酸梨树，还有我们兄妹的苹果树，香蕉梨树，李子树。 前四五年，我们的苹果树，香蕉梨树，李子树枝繁叶茂，六七月份就能品尝到香甜的果实。当红艳艳的苹果、黄灿灿的香蕉梨，美艳诱人地挂在枝头炫耀时，酸梨树就那么不事张扬、不声不响的生长着。任岁月的年轮让它的根系四通八达，树干嶙峋遒劲，树皮粗糙凌厉。那绿中带黄、表皮又粗又麻、不大惹人注目的果实，藏在浓密的叶子里，云淡风轻，宠辱不惊，平常普通如同大地上的泥土。但是，在那贫穷的年代里，在严寒的冬天，在蔬菜瓜果俱无的早春，我们却有软糯、肉厚汁多，香甜可口的酸梨吃！ 十年过去了，二十多年过去了，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父亲的酸梨树长得越来越旺盛，越来越苍劲挺拔，果实一年比一年丰硕。我们的苹果树，香蕉梨树，李子树，早已经被干旱、病虫害侵扰，干枯死了，现在已是踪影全无。惊讶于酸梨树竟然如此经得起岁月的磨搓！怀着探究的心去查找资料。 原来，酸梨树具有抗低温、抗干旱、抗阴湿、抗病虫害等基因。寿命极长，可至数百年。木材坚硬细致，可做家具、文具及雕刻用。株形优美，花朵洁白素雅，气味芳香，果实色泽清淡，挂果期长。有清肺热、止咳嗽等功效。耐于储藏，多在冬季食用。可作为经济林树种，也可作为四旁绿化树种和美化庭院树种。 酸梨树竟然有这么多的好处！ 父亲当年栽种酸梨树的时候，是否知道这些呢？但在当时，村人们都热衷于种苹果树、种香蕉树、种核桃树的时候，唯独他种了一院的酸梨树，肯定有他的考虑。他知道儿女们侍弄这么大的一个院子，不可能花太多的功夫，也吃不了太多的苦，他知道儿女们不是侍弄果树的好手，大概他也知道酸梨树容易活、好侍弄、寿命长。 的确，这一院的酸梨树，就在哥哥无为而治的年月里，自顾自地生长着，从上世纪一九八六年栽种上，到现在三十三年过去了，不曾松土施肥，不曾打药修剪，也不曾刻意为它浇水，就那么云淡风轻，宠辱不惊，默默无闻，旁若无人地生长着。只是因为黄土层土壤贫瘠，又是在山坡上，我们的院又正对着渭河大峡谷峡口，风就那么没遮没拦地任性肆虐。这酸梨树，他要对抗西北风，他要对抗营养不足，他要对抗干旱，他还要结果实。长速就非常缓慢。三十多年过去了，嶙峋斑驳的树干却只有碗口那么粗。 这些饱经风霜、百折不挠，顽强不屈的酸梨树就像我的父亲！ 父亲在院中央栽种酸梨树，又在树与大厅房的中间种上牡丹花，马兰花，鸡冠花。牡丹花也算高寿之花，到现在，牡丹花依然旺盛非常。墙角的毛桃树依然顽强地活着，年年毛桃特繁密，只是又小味道又有点淡淡的苦味。当早熟的杏子、水蜜桃都已吃完，小毛桃依然无动于衷，犹用绿叶半遮面。可它汁浓水大，三伏天，口渴难耐时，摘一颗放在嘴里，过瘾舒畅！ 春天，我们院子里雪白的梨花，深红、紫红的牡丹花、蓝幽幽的马兰花次第开放，姹紫嫣红，蜂飞蝶舞，如诗如画，美不胜收；夏天，浓密的树枝树叶如同一把把巨伞为院里撑起一片阴凉，清爽惬意，心旷神怡。那些城里来的朋友都夸奖我们家的院子是避暑胜地；深秋时节，树叶在风霜中落尽，绿中带黄的酸梨依然倔强地高挂枝头；冬来了，万物萧条，酸梨树用它光秃秃的铁干虬枝彰显着生命的顽强，真可谓树中的伟丈夫！有时，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厚厚地压在树枝头，又会给我们带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视觉盛宴。 看着院里的花草树木，我们便想起父亲的种种好来，想起他勤劳而坚韧顽强的一生，想着非得好好的活出个人样，才能对得起我们的父亲！ 父亲是种田的好把式，闻名乡里！ 父亲的力气大，乡邻皆知！两三百斤重的石头，他在那么陡峭的山路上，硬是一颗颗背到家里，砌石墙，筑台阶，修起五间大房子。 父亲的勤劳吃苦，善良助人更是被四邻八村、亲朋好友传扬！ 父亲还是民间器乐演奏高手。二胡、笛子、三弦、扬琴他样样在行。发生水灾之前，还未分产到户农业社大集体的时候，下雨下雪的日子，不能下地干活，那些兰州来的插队知青，住队的干部，左邻右舍，挤满一屋子，要父亲演奏他的各种器乐。每当这样的时候，父亲总是一改往日当队长的严肃，笑眯眯地开始弹奏。 到现在，我都惊讶于乐理知识为零的父亲，怎么就把那些乐器弹奏得那么娴熟那么优美动听？ 如今看着我们家墙基和台阶的条石，看着树干嶙峋、花朵洁白的酸梨树，看着当年父亲带领乡亲们从石滩地开辟出来的远门川那几百亩良田，总是想起父亲来！总是感觉父亲给我们留下的太多太多！ 爷爷给父亲起名为“月明”。他的一生恰如其名，朗月清辉，光明磊落！他当过我们村几十年的队长，深受村人拥戴。他没有显赫过，没有张扬过，也没有享过一天的福，如同月光泥土一般，如同这酸梨树一般，平平淡淡、朴实无华、敦厚温和，度其一生！ 梨花院落溶溶月！ 1 作者简介 江春，原名孙荣华，中学语文教师，热爱文学，喜欢与文字对话，用文学润泽心灵。有诗歌散文散见于报刊杂志、网络平台。 诵者简介  用声音陪伴你！晚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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