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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光的圣体 | 诺贝尔文学奖 | 女诗人系列

 新华书店好书榜 2020-10-11

诺贝尔文学奖

女诗人系列

加芙列拉·米斯特拉尔

加芙列拉·米斯特拉尔(Gabriela Mistral,1889-1957),智利女诗人,原名露西娅·戈多伊·阿尔卡亚加,1889年4月7日出生于智利北部维库纳,是拉丁美洲第一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1945年),她的头像被印在5000智利比索的纸币上。米斯特拉尔的诗歌往往以爱情、死亡、童年、母爱、宗教、大自然和祖国等作为中心主题,抒情浓烈,富有感染力。米斯特拉尔的主要诗集有《绝望》(1922)《柔情》(1925)《疑问》(1930)和《塔拉》(1938)等。《绝望》是她的成名作,也是她的代表作。1957年1月10日,加芙列拉·米斯特拉尔在美国去世。

死的十四行  之一

我要将你从摆放你的冰冷的壁龛

拿下来放进阳光明媚的、低微的泥土。

他们不知道我也将在里面长眠

和你在同一个枕头上做梦。

像一个母亲甜蜜地呵护她熟睡的孩子

我将你放在阳光温暖的地方,

大地将是一个柔软的摇篮

当它接受你孩子般伤痛的身体。

我要撒一些泥土和玫瑰的粉末,

在月光缥缈的蓝色尘埃里,

你只剩下做一个俘虏。

我要唱着美妙的复仇之歌离去。

再没有一只手会伸到那隐秘的深处

来跟我争抢你的这把尸骨。

薄暮

我感觉我的心在融化

像温软的蜡烛:

我的血脉是缓慢的油

而不是酒,

同时我感觉我的生命在逃逸

像噤声而轻盈的瞪羚。

再去见他吧

永远,永远别再去见他?

不要在群星擅抖的黑夜,

或者在晨光初现的黎明

或者在神圣献祭的下午?

或者,在环绕农田的

苍白小路的边上,或者

在被闪耀的月光漂白的

战栗的泉水周围?


或者,在森林中

茂密而交结的树枝下,

那里,我曾叫着他的名字,

被突然降临的黑夜侵袭?

不要在反射我哭喊的

回声的洞穴中?

哦不。再去见他吧——

什么都不会影响我——在那

天国的死水间

或沸腾的漩涡里,

明静的月光下,或骇人的恐惧中!

去和他在一起……

每一个春天和冬天,

和他一起,在围绕他血涌的脖颈

的极端痛苦的绳结中! 

纪念日 

而我们不断地走啊走,

既没睡着也没醒着,

朝向那会合点,不知道

我们已经在那儿。

不知道寂静即是完美,

而肉体已经消失。

召唤还没有听到,

召唤者还没显露他的脸。

但或许,哦我的爱,

可能这就是恩赐,

永恒的脸没有示意,

而王国没有疆域! 

松林

现在,让我们进入森林。

树会掠过你的脸颊后退,

而我会停下来,将你向它们呈示,

但它们没法弯腰。

夜在上面照看它的生灵,

唯有那些松树从来不改变:

陈旧的伤口涌溢出

赐福的树脂,永恒的下午。

如果可以,树会举起你,

将你举过一道又一道山谷。

而你将经过一只又一只手臂,

一个孩子

奔向一个又一个父亲。

我并不孤独

夜,是荒凉的,

从群山直到海洋。

但我,这摇晃你的人,

并不觉得孤独!

天空,是荒凉的,

因为月亮掉落到海上。

但我,这怀抱你的人,

并不觉得孤独!

世界,是荒凉的。

众生都悲伤,你知道。

但我,这紧贴你的人,

并不觉得孤独!

悲伤的母亲

睡吧,睡吧,我的宝贝,

不要担心,不要害怕,

尽管我的灵魂不会睡去,

尽管我不歇息。

睡吧,睡吧,愿夜间

你的呢喃比一片草叶

或羔羊丝绸般的

绒毛更柔软。

愿我的血肉在你体内蛰伏,

以及我的忧虑,我的颤栗。

在你体内,愿我的眼睛

阖起,我的心灵安睡。 

发光的圣体

想窒息我的歌声

那是徒劳:

一百万个孩子

在太阳下合唱!

也别想打断

我的苦难之诗:

孩子们在上帝的

庇佑下吟唱。

那些不跳舞的人

跛脚的孩子说,

我该怎样跳舞?

让你的心灵跳舞,

我们说。

体弱多病的人说,

我该怎样跳舞?

让你的心灵唱歌,

我们说。

死去的可怜的蓟菊说:

但我,要怎样跳舞?

让你的心随风起舞,

我们说。

后来上帝在天上说,

我怎样从这蓝色中下来?

就在这光中为我们跳舞,

我们说。

太阳下,整个山谷

一起在舞蹈,

而那些没加入我们的人

他们的心,湮灭为尘土。

(翻译:李晖)

赫塔·米勒

赫塔·米勒(Herta Müller,1953- ),德国女作家和诗人,1953年8月17日出生于罗马尼亚西部蒂米什县小镇尼特基多夫。1987年移居德国。她以写作德裔罗马尼亚人在苏俄时的遭遇著称,目前她的大多数作品已在中国大陆出版。2009年10月8日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我喜欢在白日梦里飘

我愿意和冷漠的楼房对话
和无知的草地谈心
和飞鸟谈一次无影无踪的恋爱
我讨厌沙漠
沙子老是跑到鞋子里
脖子里裤子里耳朵里嘴里心里
我讨厌没有肉味的肉
讨厌假币讨厌赝品
讨厌自吹的神灵
讨厌精神的阉割
讨厌刀枪对肉体的权威
讨厌无奈的挥刀自宫
这里不是我的家
哪里有齐奥塞斯库
哪里就是异乡
是他
把枪口对准人群
是人群
把他枪毙
这就是滴血的神迹

就是我行走的路途
在没有上帝和天使护卫的行程中
我就靠天边外的一片彩云活着
我不能不把它画下来
挂在床头


拒绝喝脏水


拒绝冰冷的微笑
拒绝带刀的热情
拒绝幽暗的眼神
拒绝飘忽的语言
拒绝阴险的花招
拒绝尸体上的鲜花
我不是高贵的凤凰
不是遗世的超人
不是刀枪不入的神仙

只是
拒绝堕落到井底
我想抓住井沿看看蓝天


每个人都是整个人类


如果我把屈辱当美酒 
把告密当作第二职业
把杀父的贼子奉为神灵
把撒旦当作天使
那就是人类在整体坠落
我如果不能上升
也要下落得慢一些

黑衣老鬼 

该腐烂的正在腐烂 
该下落的正在下落
那个烂苹果
被小鸟啄破的烂苹果
还赖在秋天的树枝上

那条没有方向的大河
它流向哪里
它为什么那么黑
水草已经变质
大雁几十年没有飞临
鸭子纷纷死在河道里
游泳的少年
瞬间被漩涡吞没
那片神秘的沙滩
坟茔累累
野狗出没
那是扔死孩子的地方

乡亲们,善良的人
胆小如鼠的人
在自己家里呆着吧
半夜请你不要出门
那个黑衣老鬼撞上你
你不是发疯
就是突然死在床上


等待埋葬

巨石夹杂着碎石和树枝
从山坡上像洪水一样
像海啸一样
隆隆地涌过来扑过来
兔子来不及抬腿已经埋葬
野猪来不及嚎叫已经死亡
毒蛇来不及扭动已经断裂
采茶的砍柴的人像一只只老鼠
顷刻间搅拌在山体之中
不需要超度
不需要墓碑
一排排的树苍白地等待埋葬


成群结队

一个谎言拉着一车谎言
一个漏洞连缀一串漏洞
一个无耻抱着一摞无耻




一棵歪脖子树
树枝上挂满消灾的红布
挂红布的人
或者癌变
或者精神分裂
或者家破人亡
都走在穷途和末路
一棵流脓的树
盘踞着数不清的毒蛇
无知的小鸟
站在树枝上
纷纷被毒蛇吞噬
楝子树
千年的楝子树
虎背熊腰的青年砍了它一枝树枝
半夜里嘴歪眼斜
口吐白沫
不治而亡


尸体不会坐起

耳朵里塞上塞子
瞳孔上蒙上塑料
让血液变黑
让大脑停止转动
让冲动的手变成枯柴
不要翻动卷宗
不要开启闸门
不要触动床下的杂物
不要更换灰暗的窗帘
不要搅动浴缸的烂泥
把可疑的纸张藏到墙里
让所有的屈辱淤积心底
这样
才能保证死去的人不被回忆
鬼魂不来哭诉
尸体不会坐起
才能保证活着的人
安心爱 低头吃
每天看一小时电视剧

( 翻译:王 滔 )

维斯瓦娃·辛波丝卡

维斯瓦娃·辛波丝卡(Wislawa Szymborska,1923年7月2日一2012年2月1日),波兰女作家,同时也是位杰出的翻译家,将许多优秀的法国诗歌翻译成波兰语,并于1996年荣获诺贝尔文学奖,其诗作被称为“具有不同寻常和坚韧不拔的纯洁性和力量”。有《一见钟情》,《呼唤雪人》等著作。她是第三个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女诗人(前两位是一九四五年智利的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和一九六六年德国的奈莉·萨克斯),第四个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波兰作家。

一粒沙看世界

我们把它称作一粒沙,
但是它并不自称为颗粒或沙子,
它没有名字,依然完好如初,
无论是一般的或别致的、
永恒的或短暂的、
不恰当的或贴切的名字。

我的一瞥、触摸,于它没有任何意义。
它并不能感觉到自己被看见,被触摸。
它坠落于窗台,
这是我们的经验,却不是它的。
为此,这与坠落在其他事物上并无差别,
也无从确定,它已坠落,
或者,还在坠落。

对于湖泊,窗子可以看到美妙的景色,
但是,景色并不会观看自己。
它存在于这个世界,
无色,无形,
无声,无臭,无痛。

湖底并没有底部,
湖边也没有堤岸。
湖水感觉不到自己的湿润或干涩。
对自己而言,波涛,无所谓单数或复数。
波涛将寂静泼溅于自己的喧嚣之上,
在无所谓大或小的卵石上。

这一切都在天空之下,其实不曾有天空,
太阳落下,其实一点也没有下沉,
藏于心不在焉的云层,其实也并未藏匿。
风吹皱云层,唯一的理由是,
它在吹。

一秒钟逝去,
第二秒依然是一秒钟,
第三秒。
唯有对我们而言,这才是三秒钟。

时光飞逝,如一名携带紧急讯息的邮差。
但那只不过是我们的比喻。
人物是杜撰的,其匆忙也是假装的,
传递的也不是人的讯息。

结束与开始

每一场战争之后,
有人必须清理战场。
毕竟,事物
并不会自行收拾。

有人必须将瓦砾
铲到路边,
以便装满尸体的货车
通过。

有人必须跋涉穿越
泥泞和灰烬,
沙发的弹簧,
玻璃碎片,
血污的破布。

有人必须拖动柱子,
撑住墙壁,
有人必须为窗子安上玻璃,
将门装入门框。

没有原声短讯,没有拍照机会,
这需要许多岁月。
所有的相机都
到别的战场了。

桥梁需要重建。
火车站也一样。
衬衣袖子卷成了
碎片。

有人手持扫帚,
还记得事情的样子。
还有人在倾听,点点
未被击穿的脑袋。

而另一些人必定匆匆经过,
感觉一切
有点令人厌倦。

偶尔,有人仍必须
在灌木丛下
挖出生锈的争辩,
扔进垃圾堆。

那些了解
这场战争的人
不得不让位给
那些所知甚少的人。
以及所知更少的人。
甚至一无所知的人。

有人必须躺在
草中,隐藏
原因和结果,
嘴里含着茎秆,
凝望着云。

植物的静默

我知道叶片、花瓣、穗子、球果、茎干为何物,
四月和十二月将对你们做些什么。

尽管我的好奇得不到回应,
我还是特意向你们其中一些俯身,
向另一些伸长脖子。

我已拥有一系列你们的名字:
枫树、牛蒡、獐耳细辛、
槲寄生、石楠、杜松,勿忘我,
你们却没有我的。

我们正一起旅行。
同行的旅人总是闲谈,
交换看法,至少,关于天气,
或者,关于一闪而过的车站。

不可能无话可说:我们拥有太多共同的话题。
同一颗星球使我们彼此联系在一起。
我们投下影子,依据同样的定律。
我们试着理解事物,以我们自己的方式。
那些并不知晓的事物,使们更为亲近。

我将尽我所能解释这一切,随意问吧:
双眼看到的事物像什么,
我的心脏为了什么而跳动,
我的身体为何没有生根。
但如何回答无法提出的问题,
尤其是,当提问者如此微不足道。

林下植物、灌木林、草地、灯芯草丛——
我对你们所说的一切只是独白。
你们都没有倾听。

与你们的交谈是如此必要,却不可能。
如此紧迫,却被永远搁置,
在这仓促的人生中。

旅行挽歌

一切都是我的,却是短暂的借用。
记忆一无所有,
而只在凝视的片刻,我才占据了事物。

记忆进入了心灵,宛如出土的雕像,
头颅错乱地摆放在一起。

在萨莫科夫城,只有雨,
一无所有,除了雨。

如今,从卢浮宫到指甲,
巴黎长满了眼翳。

圣马丁林荫道:如一些阶梯
伸向远方,逐渐消失。

在多桥的城市列宁格勒,
桥,只剩下了一座半。

可怜的乌普萨拉,巨大的教堂
缩小成一堆废墟。

索菲亚的不幸舞者,
一具身体,没有脸部。

随后,单独地看,他的脸上没有眼睛;
继续看,眼睛里缺少瞳孔。
最后再看,则是一双猫的瞳孔。

一只高加索鹰尖叫
在峡谷的复制品之上,
太阳骗人的金色,
伪造的石头。

一切都是我的,却是短暂的借用。
记忆一无所有,
而只在凝视的片刻,我才占据了事物。

无穷无尽,无边无际,
但具体到最细的纤维,
一粒沙,一滴水——
都是风景。

我不想隐藏一片草叶,
而要让人看到它的真实。

问候与告别,
使用了同一个眼神。

丰盈和匮乏
只是脖子的一次扭动。

(翻译:胡桑)

奥尔加·托卡尔丘克

奥尔加·托卡尔丘克,出生于1962年1月29日,波兰女作家、诗人、心理学家。 1985年,毕业于华沙大学心理学系。1993年,出版首部小说《书中人物旅行记》,1996年,出版长篇小说《太古和其他的时间》。1997年起专事创作,同年获尼刻奖。1998年,出版长篇小说《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并凭借该小说获1999年与2002年尼刻奖。2014年,凭借小说《雅各书》再获尼刻奖。2018年,凭借小说《云游》获布克奖。2019年10月10日,获得2018年诺贝尔文学奖。

词语

纸上的词语……

我将删掉写就的诗歌

词语……

现实之零,不是咂舌-亲吻。


接触的词语……

我会寄出所写下的东西。

词语。

留下评论……但其中的真理很少。

长篇小说的词语……

其中有欺骗……并且只有……

词语……

其中梦想被粉碎成碎屑。

歌曲的词语。

这不过是臆想的音调。

词语。

只是痛苦……谎言……但有人在哼唱它们。

来自心脏的词语……

充满了情感,但没有理性……但不是词语

在撒谎……

情感倒地,已死去很久。

随风飘飞的词语……

我们抛掷它们,它们也经常与我们在一起。

词语……

我将赤足在上面经过。

眼睛的词语……

被书写出来,在梦中逗留……

词语……

它们不过是被遗忘的小小的尘埃……

相会的词语……

只是几个简单的短语……

词语……

走了,遗忘……你又一次想起

爱情的词语……

为何大胆地说谎……须知,词语

也是如此……

爱情走了,而你——你就是一个傻瓜……

心脏无声地搏动

心脏无声地搏动,血液安静地滴落。

她强烈地爱过,付出了整个爱情。

天使夺走了她纯洁的灵魂。

她强烈地爱过——他也清楚这一点。

在他来临之前,她已等了很久。

她相信他的话语——那是“椴树”蜂蜜……

她盯着死胡同,泪水涌出眼眶。

她等待电话、短信……不是一个切碎的钟点。

灵魂充满了黑暗、恐惧与灰尘,

不再述说她甜蜜的过往。

就是这样……心脏的搏跳……眼睛紧闭。

她变成一个天使并升向天堂。

他或许还会给她打电话,但她已不再接听,

天使没有口袋可以盛放手机……

他或许还会给她打电话,但不会有回应。

她去了天堂,走了,连机票都不需要……

(翻译:汪剑钊)

露易丝·格丽克

露易丝·格丽克(Louise Gluck),1943年出生于纽约,现居马萨诸塞州剑桥市。是美国当代著名女诗人,美国桂冠诗人(2003-2004),曾获普利策奖、国家图书奖、全国书评界奖、波林根奖等。除了写作,她还是耶鲁大学的英语教授。

2020年10月8日,露易丝·格丽克获得2020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奖理由是“因为她那无可辩驳的诗意般的声音,用朴素的美使个人的存在变得普遍”。

繁花盛开的李树

春天,从繁花盛开的李树黑枝条上

画眉鸟发出它例行的

存活的消息。这般幸福从何而来

如邻家女儿随意哼唱

却恰恰入调?整个下午她坐在

李树的半荫里,当和风

以花朵漫浸她无瑕的膝,微绿的白

和洁白,不留标记,不像

那果实,将在夏天的烈风里

刻上松散的暗斑。                                       

神话片断

当那位固执的神祇

带着他的礼物向我追来

我的恐惧鼓励了他

所以他跑得更快

穿过湿草地,一如既往,

赞美我。我看到赞美中的

捕获;冒着他的琴声,

我祈求大海里的父亲

救救我。当

那位神祇到达时,我已经消失,

永远地变成了一棵树。读者啊,

同情阿波罗吧:在水边,

我逃脱了他,我呼唤了

我那看不见的父亲——正如

我在那位神祇的双臂中变得僵硬,

关于他那无处不在的爱

我的父亲不曾

从水中流露任何表示。[1]

责备

你已背叛了我,爱洛斯。

你已经给我送来了

我的真爱。

在一处高山上,你制造了

他清晰的凝视;

我的心没有

你的箭矢那么硬。

一个诗人

怎么会没有梦想?

我躺着,醒着;我感到

实在的肉体在我上面,

想让我缄默——

外面,黑暗中

那些橄榄树上空,

几颗星星。

我想这是一个恶毒的侮辱:

说我更愿意

走过小径交织的花园,

走在河边,看河水

闪烁着一珠珠

水银。我喜欢

躺在河边湿草地上,

或是私奔,爱洛斯,

不是公开地,和别的男人,

而是秘密地,冷冷地——

整个一生

我都膜拜了错误的神。

当我观察

另一边的那些树,

我内心的箭矢

像它们其中一棵,

摇摆着,颤抖着。

不可信的说话者

不要听我说;我的心已碎。

我看什么都不客观。

我了解自己;我已经学会像精神病医生那样倾听。

当我说得激情四溢,

那是我最不可信的时候。

真的很伤心:我一生都因为我的智慧,

我的语言能力,洞察力而受赞扬。

最终,它们都被浪费——

我从不明白自己,

当我站在前面台阶上,牵着妹妹的手。

这就是为什么我无法解释

她手臂上、靠袖口处的擦伤。

在我自己头脑中,我是无形的:这就是为什么我是危险的。

人们喜欢我这样看起来无私的人,

我们是跛子,说谎者;

我们属于,为了真实

应该被剔除的人。

当我安静,那才是真实显现之时。

一片晴空,云朵像白色织物。

下面,一座灰色房屋,杜鹃花

红色,亮粉色。

如果你想知道真实,你必须禁止自己

接近那个大女儿,把她遮起来:

当一个生命被如此伤害,

在它最深的运转中,

所有功能都被改变。

这就是我为什么不可相信。

因为心的创伤

也是头脑的创伤。

冬天结束

寂静世界之上,一只鸟的鸣叫

唤醒了黑枝条间的荒凉。

你想要出生,我让你出生。

什么时候我的悲伤妨碍了

你的快乐?

急急向前

进入黑暗和光亮,同时

急于感知

仿佛你是某种新事物,想要

表达你自己

所有的光彩,所有的活泼

从来不想

这将让你付出什么,

从来不设想我的嗓音

恰恰不是你的一部分——

你不会在另一个世界听到它,

再不会清晰地,

再不会是鸟鸣或人的叫喊,

不是清晰的声音,只是

持续的回声

用所有的声音表示着再见,再见——

那条连续的线

把我们缚在一起。

花园

我再不愿做这事了,

我再看下去要受不了——

在花园里,明亮的雨中

那对年轻夫妇正在种下

一排豌豆,仿佛

以前从没有人做过这件事,

这巨大的困难还从来没有人

面对、解决——

他们看不见他们自己,

在新泥里,开始,
没有远景,

他们身后,浅山淡绿,花团锦簇——

她想停下来;

他想继续做下去,

做到结束——

看她,正抚着他的脸颊

表示停战,她的手指

带着春雨的凉;

在细草里,紫色番红花炸裂——

甚至在此,甚至在爱的初始,

每次她的手离开他的脸

都成为分别的意象

而他们认为

他们可以随意忽略

这种悲哀。 

银百合

夜又转凉,像早春的

夜晚,又安静下来。是否

讲话让你烦扰?此刻

我们单独在一起;我们没有理由沉默。

你能看到吗,花园上空——满月升起。

我将看不到下一个满月。

春天,当月亮升起,就意味着

时间是无尽的。雪花莲

张开又闭合,枫树的种子

一串串落下,黯淡的堆积物。

皎洁复皎洁,月亮升起在那棵桦树上空。

在弯曲处,那棵树分叉的地方,

第一批水仙的叶子,在月光中

柔和而微绿的银色。

现在,我们一起朝着目标已经走了很远,

再不用担心那目标。这些夜晚,我甚至不再能确定

我知道那目标意味着什么。而你,你已经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在最初的叫喊之后,

难道快乐,不是像恐惧一样,再无声息了吗? 

别离

夜不黑;黑的是这世界。
和我再多呆一会儿。

你的双手在椅背上——

这一幕我将记住。
之前,轻轻拨弄着我的肩膀。
像一个人训练自己怎样躲避内心。

另一个房间里,女仆悄悄地
熄灭了我看书的灯。

那个房间和它的石灰墙壁——
我想知道,它还怎么保护你
一旦你的漂泊开始?我想你的眼睛将寻找出
它的亮光,与月光对抗。
很明显,这么多年之后,你需要距离

来理解它的强烈。

你的双手在椅背上,拨弄着
我的身体和木头,恰以同样的方式。

像一个想再次感受渴望的人,
他珍视渴望甚于一切别的情感。

海边,希腊农夫们的声音,
急于看到日出。
仿佛黎明将把他们从农夫
变成英雄。

而那之前,你正抱着我,因为你就要离开——
这些是你此刻的陈述,
并非需要回答的问题。

我怎么能知道你爱我
除非我看到你为我悲伤?

忠诚的寓言

此刻,曦光里,在宫殿台阶上

国王恳求王后的宽恕。

他并不是

表里不一;他已尽力

正好做到诚实;难道还有别的方式

诚实地面对自己吗?

王后

掩着脸,某种程度上

她由阴影支撑着。她哭泣

为她的过去;当一个人生命中有了秘密,

这个人的眼泪永远无法解释。

但国王仍然乐意承担

王后的悲痛:他的

宽大的心胸,

在痛苦中如在欢乐中。

你可知道

宽恕意味着什么?它意味着

这世界已经有罪,这世界

必须被宽恕—— 

(翻译:柳向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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