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条狗 我小时候,得了一条半大的狗,叔叔家忙于生意,不养了,交给了我。 这条遍身黄毛的小狗,有两大特点,一是,从不听话。二是,跑起来像飞。 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黄风怪”。 黄风怪被我拴怕了,拴着的时候,不爱吃饭,呜呜叫着求饶,奄奄一息,我看不下去,给它解开了绳子。 谁知道,这厮立马就满了血,一头撞倒我,然后从跨过我年幼的身体,窜到大街上。 当初,我们村子里有打狗的流氓,非常凶残,骑着摩托车,疾驰而过,棒子飞过,狗就被打翻,然后就被带上了餐桌。 我生怕黄风怪也被打狗流氓收了去,最后进了别人的肚子,顾不得太多,冲出去追它。 但黄风怪狗如其名,一旦跑起了劲,以我少年的脚力怎么可能追上它。 黄风怪跑出一段距离,回头看看我,正气喘吁吁地叫嚣着,它就停下来,东边闻闻,西边尿尿,悠闲地等着我快赶上它的时候,再一次示威一般地拔腿狂奔。 如此重复地调戏于我。 等它玩累了,就放弃了逃跑,我扑上去抓它的时候,它只做象征性抵抗,任由我抓住。 为了惩罚它的不肖,我就骑上它,它乖乖地做我我的坐骑,慢悠悠地往家走。 于是,整个村子就看到一个骑狗少年,威风八面地和邻居打招呼,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 这样的把戏几乎每天都会重复一次。 那是我童年最喜欢的游戏。 直到有一天,我们从亲戚家回来,一开门,黄风怪没有像往常一样,劈头盖脸地扑上来,我隐隐觉得不妙。 冲进去,就看到了黄风怪倒在了院子里,张着嘴,一动不动。 我以为它跟我开玩笑,开始逗它,但它一动不动,四肢已经僵硬。 年幼的我,对死亡没有概念,接受不了一向调皮的黄风怪突然就变成了一具僵硬的尸体。 我们埋葬了黄风怪,我哭了三天。 后来我才知道,黄风怪死于打狗流氓的毒包子,打狗流氓听着狗叫,隔着墙把毒包子扔进去,等狗吃了包子,毒发倒地,再翻墙进来,把狗偷走。 不知道有了什么变故,他们并没有来得及把黄风怪带走,没有把它变成一堆肉,这也是唯一值得安慰的地方。 我没有狗可以骑了,再也不能做个骑狗少年了。 >>>第二条狗 黄风怪乘风归去之后,我妈见我实在伤心,就又给我要了一条狗。 此狗体毛灰色,体型不大,不够我骑,但是活力异常,每天都很亢奋。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灰疯”。 灰疯不咬人,所以我就干脆不拴它,它每天跑出去玩,天黑了就回家吃饭,很守规矩。 我教了它许多把戏,例如让它误会自己是一头狼,每天跟着我学狼吼。直到我妈阻止了我,理由是,你们俩狼吼学得太像,真把狼招来就不好了。 灰疯身上有野性,特别喜欢去野草丛生的地方玩,大概身上古老的基因里真的留存着狼性,喜欢自己狩猎。 灰疯抓过老鼠,咬过刺猬,还有一次,为了一条漂亮的母狗和凶恶的大黑狗发生过激烈的冲突。 灰疯浑身是血地跑回来,嘴上有两个透明的窟窿,一看就是被獠牙更锋利的狗咬伤的。 灰疯吃饭的时候,疼得呲牙咧嘴,但仍旧还是把一整碗都吃光了。 晚上,我偷了饺子喂它。 然后央求我妈,去给灰疯买了消炎药,外敷内服,拴了它一个月,伤口才愈合。 伤好之后,灰疯自己咬断了绳子,又跑出去浪了。 我想它应该是太想念自由了,就没去管它。 晚上,它按时回来,却有些精神不振,我也没当回事。 第二天早上,我去喂它,发现地上一滩血,仔细一看,是它拉出来的。 我吓惨了,叫了兽医来看,兽医说中了毒,开了牛黄解毒丸,要求剁碎韭菜一起喂它。 灰疯吃了,仍旧不见好。 三天以后,灰疯拉出来一条血肉模糊的蛇,然后倒毙在地上,再无声息。 后来,我推论,灰疯是在野草地里遭遇了一条毒蛇,和蛇搏斗,没想到蛇却窜入了灰疯的嘴里,然后蛇进了肠胃,虽然灰疯用胃酸消化了这条毒舌,但自己也毒入脏腑。 灰疯的死法,多少有一些无厘头,但我却觉得悲壮。 我又哭了三天,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用眼泪纪念童年的伙伴。 >>>第三条狗 我妈说我养不住狗,有一个办法或许有用。 我去修鞋摊偷了一个钉子,钉在了院子里的下水道旁边,据说这样,我的狗就不会有这么悲惨的命运了。 我又有了一条小乳狗,很小,很袖珍,还需要好几年才能长起来。 这条小乳狗虽然个子小,但仍旧凶猛异常,遇到比它块头大的狗,也从不退缩。 养到第三个月,我和我妈在院子里干农活,小乳狗到处乱窜,突然间,它颠三倒四地转圈,最后终于跑到了我身边,倒在了地上,全身抽搐,口吐白沫。 我已经有了经验,知道它中毒了。 手忙脚乱地给它喂了牛黄解毒片,仍旧无济于事,我就眼睁睁地看着它慢慢停止了抽搐,一动不动了。 小乳狗吃了一只吃了老鼠药的老鼠,死于毒鼠强。 那一年我八岁。 从那以后,直到现在,我再也不养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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