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晨练的人在蜀山森林公园里面安静地锻炼，每一个都像一道无法进入的风景。 和陌生人搭讪或者接受陌生人搭讪，似乎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生活在城市中，相遇稀松平常，相识却举步维艰。 想想电影里的情节，陌生男女独自生活在城市中，养宠物排遣寂寞，最后因宠物结一段良缘，浪漫的背后却掩藏不住悲哀：人与人相识相知，沦落到靠宠物来牵线搭桥！没有宠物，我们又该怎么办？ 大概成人的世界太缺乏安全感，所以人们总是小心翼翼。父母教育孩子、丈夫提醒妻子、子女告诫老人，都异口同声“要提防陌生人”。其实我们时时提防的陌生人，绝大多数时候不就是芸芸众生中我们自己？ 只有小孩子没有大人这么多心思。他们仿佛天生彼此相通，无论什么场合相遇，总能很短时间就熟稔起来，尽情玩耍。他们笑得真诚、哭得伤心，从不掩饰、少有拘谨。 和小孩子相处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乘火车回家探亲，同路有孩子相伴，会增加很多乐趣。我冲他们微笑。开始，他们带着狐疑地神色专注地看你的眼睛，似乎有某种感应，慢慢地他（她）也用微笑回应，然后试探着慢慢接近。最后，也许一粒糖果、也许一个玩具、也许一个亲昵的动作，我们就彼此完全熟悉起来。 小孩子不会也不屑于揣测别人的心思。熟悉后，他们邀请我一起做他们的那些快乐游戏，给我提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也会好奇地伸手抓我的眼镜一探究竟……他们的稚嫩融化我的心。 “叔叔，你多久没回家了？” “快一年了吧……” “一年是多久？” “300多天。” “300多天？一、二、三、四、五……我现在会数到一百，比一百还多啊？” “是的，有三个100那么多！” “哇，三个一百，那么久不回家，你爸爸不会说你调皮吗？” “……” 这样的交流让我感到轻松，像信马由缰徜徉在草原上，不必担心深沟大壑，不用畏惧悬崖峭壁，只需享受和煦的风、芬芳的草和令人沉醉的清新空气。 只是这样的乐趣也渐渐被电子产品消解了。旅途中，几乎所有人都沉浸在平板、手机中，偌大的车厢安静得只有车轮的声音，熟人间的耳语稍显大声都可能招致厌恶的神情。公共场合不要大声喧哗的美德，越来越像一种桎楛，让飞驰的列车多了更多钢铁的清寒。 我一直没有想明白，为什么有了很多以前不曾有过的联络方式，却在繁华的都市中倍感孤寂。有时候，我们团团围坐在一起，却并不是真心想要了解谁。大家一起聊着莫名其妙的话题，分享着不知从什么地方得来的古怪观点，却从没有认真的表达过自己。遇到可心的人，本想多一些交流，可总是言不由衷，心中充满各种顾忌；遇到烦心的人，本想早早就拒绝，却还是曲意逢迎，扮着虚伪的高贵。 于是学会了沉默，沉默着伪装自己，沉默着拒绝别人，沉默着最后与这个世界似乎再也无法建立某种关系。像韩红唱的：“我一个人喝醉、一个人踱步，一个人面对这世界的残酷，我把手插在兜里，握紧拳头，挥向那无情的夜空，无数过往的岁月，有温暖的跋涉也有冰冷的苟且……”沦落至此，我们又该埋怨谁？ 有时我感觉是这个世界变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谬论、那么多光怪陆离的故事、那么多五彩斑斓的诱惑……的确让人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或许稍不留神就会坠入万丈深渊，从此万劫不复。谁也不敢妄言，一张看似友好的脸背后，藏着的是天使还是魔鬼。似乎这个世界真的让我们不敢抱有太大信心。 然而真的是世界变了吗？如果非要说世界变了，其实世界只是变得更好：更好的交通、更好的通信、更好的科技、更好的生活条件……其实，不是这个世界变了，真正变化的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 记不得在什么地方看到这样一句诗：“人们唱不带感情的歌，行不在常理的事/握手言欢，不在乎虚伪，只害怕真诚”。我也无法描绘，今天的人与过去的人究竟有何分别，变化在何处。只是当热切的目光碰到的都是冰冷的面庞，冷漠无处不在的时候，我确凿地感了异样。。 从蜀山森林公园里出来，我对沈从文在《边城》中所描绘的乡土氛围无比怀念。我喜欢那种带着泥土气息的忠厚、豪爽、义气和真诚。这些东西也曾在我所经历的人和事中闪现，映照出记忆中温暖的光辉，成为一道道远去的风景。其实像孩子一样单纯些，少些猜忌，多些真诚，也许人与人的交往就会免去很多尴尬——尽管这也相当危险。 回去的路上，我又想起木心那首红遍网络的《从前慢》： 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 说一句 是一句 清早上火车站 长街黑暗无行人 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的锁也好看 钥匙精美有样子 你锁了 人家就懂了 我不奢望人人都卸下防备，只期待有一天，我笑了，你们就懂了。大家诚诚恳恳，说一句，是一句。这样也就够了！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