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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丨冯炳兴 供稿人按语：1951年，党中央决定将两水洞战斗的1950年10月25日，定为抗美援朝纪念日。2020年是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为了纪念中国近代以来中华民族历史上值得骄傲、值得大书特书的那一场伟大战争，我们从机关征集收藏的文稿中，遴选了海军上海水电路干休所离休干部冯炳兴同志的这篇文章。冯老在抗美援朝时任志愿军20军60师178团宣教干事，这是他以亲身经历撰写的第一手的历史文献，与大家一起分享，感受当年的战火硝烟，铭记历史、缅怀英雄，向当年的所有参战将士致敬！向指挥和支援这场战争的领袖、将帅和人民致敬！ 一九五一年四月，侵朝美军和南朝鲜李孙晚军队，经中国人民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发起的第四次战役打击后，就着手策划在我侧后登陆，妄图实现其“在朝鲜蜂腰部（安州至元山）建立新防线”的计划，为粉碎敌人的登陆计划，夺取战场主动权，继续歼灭敌人有生力量，志愿军总部决定对敌发起第五次战役。 这次战役，从四月二十二日发起至六月十日止，共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我志愿军集中了三个兵团（十二个军）和四个炮步师，以攻先烈北汉江以西、议政府南北地区之敌为主要目标。从二十二日至二十九日连续作战七天，歼灭美第24师、英第29旅、伪第1、第6、第5师各一部，共二万三千余人。我中朝部队切断了连接汉城与朝鲜中部的春川及东海岸的杆城公路，大军直通汉城。敌人撤至汉城及北汉江、昭阳江以南地区。在我强大攻势下，美国侵朝总司令部再次慌作一团。还在我战役发起的第三天，李奇微就匆忙地从日本东京的美军总部赶到朝鲜前线去视察战局。视察过后，他颓丧地说：“南朝鲜军队的所作所为使我感到苦恼。实施进攻的中国军队再次将一支又一支的南朝鲜部队追赶得抱头逃窜。溃逃之中，这些部队又丢弃了大量贵重而难以补充的武器装备。” 退至汉城及北汉江、昭阳江南岸的敌人，四月三十日，就开始派一部兵力向我军发起进攻，企图破坏中朝军队继续进攻的准备，查明中朝部队动向，掩护其主力调整部署。至五月八日，敌军先后进占高阳、水落山、禾也山、大龙山、龙浦里地区防御。敌军判断中朝部队可能从中线继续发起突击，于是把美第7师调至揪谷里、龙头里地区，将伙2师调至禾也山、鼎排里地区加强美第9军的防御。 根据彭德怀司令的命令，九兵团迅速变更部署，从汉江撤回，向麟蹄方向集结，沿途补给了弹药、粮食。与我们九兵团密切协同作战的朝鲜人民军金集团，也星夜兼程开赴麟蹄方向集结。瞬时间，东线上风起去涌，大军云集，继第一阶段作战之后，第二阶段强有力的攻势，即将拉开序幕了。 东线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的当前任务是：突破昭阳江，插到敌后，包围和歼灭县里地区的李承晚军第5、第7、第9和第3师。我们20军60师178团的任务是突破敌人昭阳江江防，一夜插进敌人几个师防地的一百多里的后方纵深，占领五马峙高地，和兄弟部队协同截断敌人逃跑的退蹑，最后加以围歼。这个任务，对穿插部队来说，是相当艰巨的。在他们面前，奔腾澎湃的昭阳江流水，遮掩着江南岸敌人兵力分布的详情。根据过去的经验，李承晚军善于在战斗打响时化整为零逃路，战后又化零为整纠集起来，所以对付他们必须采取大胆穿插、分割包围、大量围歼的战术手段。可是，一夜之间插进敌人几个师防地约一百多里的敌后纵深，要翻越连绵不断的险山峻岭，这错综复杂、千变万化的敌情，又怎能事先预料得一清二楚呢。这只有凭我们穿插部队的坚决果断、机动灵活和不怕艰苦牺牲、勇往直前的精神，才能胜利完成这样的光荣任务。 昭阳江南岸的敌军，象是察油印以我们中朝部队要在这里撕开口子似的，连日来，敌航空兵昼夜不停地沿昭阳江北岸一脉山峦、公路，进行侦察，轰炸扫射；敌炮兵更是一排接一排地，从昭阳江北岸前沿，延伸到纵深，猛烈地轰击着；敌坦克在昭阳江南岸阵地前沿，来回地向北岸一脉相连的中朝部队阵地轰击着……他们甚至连蒙蒙的雨天，也一个劲儿不停地轰击着，扫射着。其实，这只是为自己士气不高的兵士壮壮胆而己。一到夜间，敌军就抢修被我回击炮火所打毁的水中附防工事，象铁丝网、地雷等障碍物，并在地雷区域作了不少巧妙的伪装。 我们虽在敌航空兵、炮兵和坦克不断轰炸扫射的阻挠行动下，部队在最短的时间内，还是充分地作好了战斗准备。 五月十六日十八时，太阳余辉照射在昭阳江北岸沙滩上，显得金黄一片。江对岸，敌军阵地被吞没在中朝部队强大炮火轰击的硝烟里…… 中朝部队象山洪爆发般地从山谷小道、傍山公路、大路，分成无数个箭头，齐向滚滚昭阳江中扑去。刚下过雨的昭阳江水，猛然骤增至齐人胸部。五月的昭阳江水，还是冷得令人刺骨寒栗。部队在自己炮火和重机枪掩护下，早春着敌人绝望挣扎的火力，奋勇不停地涉着齐胸的水，向对岸扑去炮弹掀起的水浪，把战士掀翻在江里，他们从江水中挣扎着起来，又继续前进…… 我们20军是在加里山至麟蹄五公里地段上，人民军金集团是在湖蹄、雪岳山二十六公里地段上，突破昭阳江南岸敌军防线的。担负穿插任务的178团部队，就紧挨着朝鲜人民军。在突破昭阳江战斗中，这两支部队各以自己猛烈的火力支援对方。我们看到南岸敌军坦克在向人民军渡江方向炮击，就用反坦克炮、火箭筒打毁敌坦克，有力地掩护人民军渡过江去；人民军发现南岸半山腰里的重机枪火力，威胁我们涉水过江，就用猛烈炮火和重机枪火力，把对岸敌军火力压住，掩护我们顺利突过江去。 178团仅以一刻钟时间，便突破了昭阳江。登上江南岸后，就迅速把江边前沿敌人逐走，占领了敌军前沿阵地，掩护着后续部队过江。江边附设在水里的铁丝网，被炸得东歪西扭地躺在滩头上。工兵一边起着地雷，一边在地雷区域四周插上写着“注意地雷”的木牌子，引导部队绕道而过。在夜色朦胧的江面上，荡漾起一片胜利的欢笑声和喊叫声。这中间有中国人的声音，也有朝鲜人的声音。喊话声、欢笑声、涉水声混成一片，它激励着中朝战士的心腑，它震撼着群山峡谷…… 一渡过江，178团2营尖刀营，就迅速向敌后猛插。过江前，我在团指挥所；过江后，宣传股长就要我跟尖刀营走，而尖刀营陶妙根营长，不准我随尖刀连行动，要我跟预备队5连走。 走在头里的6连，是第一尖刀连，过江穿插不久，就摸错方向掉了队，4连就接替6连为该营尖刀连，可是这个连在穿插了30左右路程后，因丛山崎岖道路复杂，又搞错了路线。这时，陶营长就把预备队5连改为尖刀连，继续向前穿插，一面派人联络6连和4连跟进。5连连长毛张苗，他善于钻研，作为也细致，当营长分工他为营预备队时，他并没有因此放松自己应有的准备，相反地，他积极作了穿插和攻击的两种打算，反复研究兄弟部队第一阶段作战的经验，提高部队穿插作战的战术思想，根据这次穿插五马峙的任务和路线，绘了三张穿插路线地图，使班排长明确了道路方向和复杂性，仔细地订了穿插战斗的计划。当5连改为尖刀连后，他向陶营长表示：我们一定完成任务。我协助张贵先指导员，边行进边进行思想鼓动工作，以保下这次穿插任务圆满完成。 毛张苗带领尖刀排走在最前面，一路上碰到小股敌人，即用火力把他们赶路；碰到顽抗的敌人，就速战速决歼灭他们，继续前进。每走一段路，毛张苗便派通讯员和后面的营部联系，并向营长报告情况。到了亭子里，李承晚军有一个团指挥所和约一个营的兵力，用化学迫击炮向5连射击。毛张苗立即停下，观察好情况，马上布置火力，指挥部队从西侧迂回攻吉。不到十分钟，7班就在右侧山沟里打死了三十多个敌人，活捉了十一个俘虏，右侧的9班迅速占领了敌炮阵地，缴到三门化学迫击炮，敌人被打得抱头乱窜，连烧好的饭都原封不动地丢下了。我是团的宣教干事，跟着5连穿插，他们每打一仗，我就抓紧时间边走边采访，晚上不好用笔记，就只好默默记在心里。 过了亭子里五里路，前进道路的山沟里分出五条小路，走哪条才对呢？毛张苗就命令部队暂停，和指导员、3排长共同判断方向，一面派通讯员和营长联络，同时又派人去附近找当地居民，经营长指示及朝鲜老乡的指点，部队又继续前进，向柏子洞方向逼近。 柏子洞敌人的阵地，构筑在山顶要道上，居高临下控制了有利地形。担任尖刀组的7班刘焕仁小组，跑到铁丝网旁边，敌人发觉了，慌忙向7班打枪。此时，刘焕仁小组就索性跳到铁丝网里边去，在敌人的散兵坑和屯兵草棚中间展开了火力，把睡梦中惊醒过来的敌人，打得惊惶失措。7班打上山顶后，敌人进行了一次反扑，被毛连长指挥的排子榴弹打垮了，接着敌人纷纷逃散。机枪手把机枪挟在腰间，六O炮手把炮筒夹在腿中间，一边打一边前进，一口气追了十多里，杀伤敌人三十余名，活捉了二十三名。 攻占柏子桐以后，天已指晓。这时，在我们头顶上，间断地看见几架夜航轰炸机由北往南飞去。有的战士指着头上飞过的敌机，对我说：“冯干事，你看‘大强盗’（指轰炸机）下班，‘小流氓’（指战斗机）快来接班啦！” 另一个战士抢在我前说：“我看‘小流氓’呀，今天准找不到我们了！” 部队跑路打仗，大家挺有精神，可是一休息下来困得两个眼怎么也睁不开，肚子也叽叽咕咕地叫起来了。这一会啊，从路上看过去，什么样的情景都有：有的围在一起，追述着刚才路上的几次战斗，讲的人有声有色，听的人津津有味；有的人捧着米袋口往手里倒炒面粉，涂得满嘴满脸都是粉，象姑娘刚扑过粉一样，惹人发笑；有的用洋磁碗在溪里盛半碗清凉的溪水，把炒面粉拦着吃，他们还笑着说：“这比广东的‘芝麻糊’还香人呢；”有的在往身上插树枝伪装，有的早就伪装好了，抱着枪背靠树已经在打鼾了……。毛张苗连长和陶妙根营长看着自己的战士，和想到一夜战斗中牺牲的那几个同志，心里总有一股按捺不住的爱惜他们的激情，他们想着：要是世界上没有帝国主义，没有战争，那该有多幸福啊！看着这些累着饿着的毛头孩子，心里真想让他们多休息一会，甚至最好让他们解开背包好好躺下睡一会，可是眼前的穿插任务还没完成啊！想到这，陶营长向毛张苗一挥手说： “出发！” “出发”“出发”这两个短促有力的字眼，象电流似的刺激着每个人的大脑神经，部队的瞌睡疲乏劲儿顿时全被驱走干净，战士们赶忙站起整理行装，精神显得很饱满。 不知谁叫了一声“飞机！”，还不等大家向天空望去，几架野马式飞机，已经从北边的山头向这边飞过来了。 “步枪、机枪准备对空射击！”陶营长拉开嗓子向部队喊着，他从通信员手里拿过一支从敌人那里激来的美式步枪，威风凛凛地举枪瞄向敌机。这时，已散开在公路两侧山旁、树边的部队，也把一支支步枪、机枪，象一尊尊“高射炮”似的对着空中敌机。 四架敌机正对着这边公路俯冲下来，飞得很低，它们根本没想到这里志愿军战士们会用轻步火器对付它。 刹时，“啪啪啪，啦啦啦”，枪声异常猛烈，沿公路射向飞机的火力，赛如一条条火链绕向敌机，敌机惊慌失措地改变了航路，顾不得编队，就仓惶逃走了。这说明敌人飞机，也是害怕志愿军战士们的，它生怕被打中“去买田”（坠毁在地）回不去。 十七日早晨六点半，5连穿插到达了指定地点五马峙。这是敌人南逃必经之处，两壁高山中夹着一条公路。5连刚到达不多一会，就遇着李承晚军第9师师部的七十多辆汽车和物资，将要通过这里向南逃窜。毛张苗立即指挥1、2排迅速占领公路两旁的山头，由1排2班从公路上向敌出击，自己率领三排往公路上压过去，将南窜敌人都压挤在一堆。只经一阵短促的突击，就活捉了李承晚军二十余名，美军顾问三名，缴获汽车七十多辆，榴弹炮七门，高射机枪三挺和两大卡车的崭新“八粒快”（步枪），以及大批物资。这一来，5连和随后到达的4连、6连，把敌人南逃的路完全扼断了。 陶营长估计到敌机马上会来炸毁这些汽车，他要各连派些人去卸东西，其余构筑工事。毛张苗亲自带一些人上去，把饼干、罐头、食品和“八粒快”卸下来，食品可以给部队改善生活，“八粒快”可以给部队换装，其他连队也搬下了不少军用物资和武器弹药。毛张苗通过翻译争取了几个伪军司机，驾驶了几辆大道奇卡车，隐蔽到山下树荫密处。 经过一夜穿插的艰苦辛劳，换来这么大的缴获，部队那股高兴劲儿就别提了，一面吃着缴来的饼干罐头，一面擦试着新换装的“八粒快”步枪。我也不例外，拿了一支“八粒快”和头二百发子弹，万一有战斗任务可以用；另外拿了两袋饼干和一个“可可粉”罐头，饼干可充饥，“可可粉”夜行军可提神。大家正吃着笑着高兴的时候，敌机来了。它一来，就朝横七竖八稠在公路上的汽车群，投掷炸弹和汽油弹，一会就朝公路两旁二营各连阵地轮番扫射。各连随即投入对空射击，不说机关枪，就是“八粒快”起码有几百支，一支可连扣八发，可想而知这一阵阵对空射击火力多么猛烈的程度了。四面八方如有无数条火龙扑向敌机，它们哪还敢再往各连阵地上空飞，把炸弹、汔油弹和奈何不得志愿军的气愤，完全倾泄在那些瘫痪不动的汽车、火炮身上，公路上顿时腾起一条火龙，浓黑烟雾掺和着焦臭味，弥漫在五马峙上空…… 当晚，5连又接到营部命令，要他们继续担任四十多里路的穿插任务，迅速插到溃逃伪军第一信集结他月屯谷去。待他们出发，我就回到团部政治处去了。 5连两次穿插任务的完成，特别是第一次能及时到达五马峙截断敌人南逃道路，对第五次战役第二阶段围歼李承晚军三万多人有重大作用，志愿军司令部和朝鲜人民军司令部首长鼓德怀、朴一禹联名签署通令嘉奖178团。一九五一年冬20军英模会上，178团5连被评为集体一等功，连长毛张苗被评为一级英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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