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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学霸惹出的事端

 zhb学习阅览室 2020-10-14

  大明万历年间,徽州府曾经爆发过一场规模颇大的骚乱,震动朝野,史称为“徽州激变”。有意思的是,这一次的骚乱既不是天灾所致,也不是盗匪所扰,追根溯源,竟是一位学霸做数学题闹出来的。

  徽州府这个地方人杰地灵,名人辈出,是有名的文教繁盛之乡。隆庆三年,有一个叫帅嘉谟的数学学霸,为了磨炼自己的算学技艺,他找来徽州府的税粮账册做计算练习。这一算,却让他发现了一件事。

  他注意到,徽州府每年向南京承运库交纳的税粮中,除正税之外,还有一笔科目叫作“人丁丝绢”,每年要缴8780匹生绢。而这笔税,全部要由歙县承担。帅嘉谟查了《大明会典》,里面只提及是由徽州府承担“人丁丝绢”,没说过让歙县独自承担。

  这说明这一笔“人丁丝绢”应该是徽州六县均摊,怎么可以只压在歙县一处呢?帅嘉谟赶紧再一查,发现国初整个徽州府亏欠了两万石夏麦,其中歙县占了一半,其他五县占了一半。两万石夏麦折算下来,恰好就是将近九千匹生绢。也就是说,国初徽州亏欠粮食,补交生绢。这笔税本该六县均摊,却不知为何单独落在歙县头上了。

  帅嘉谟为了歙县民生考虑,在隆庆四年上书官府,希望能够改变这个状况。官府很重视,急忙召集其他五县过来开会,商议一下该怎么办才好。没想到那五县根本不予理睬,只是回了一封公文,说这笔税是歙县自己亏欠的,跟我们无关。

  地方上不配合,帅嘉谟也没办法,只好选择上京告状。结果他虽然得到了户部的支持,但在归途却遭遇了身份不明者的刺杀,吓得逃回原籍避祸。这起案子,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一直到了万历三年,张居正以首辅秉政。他为了推行“一条鞭法”,对地方税务工作非常重视,重新对帅嘉谟的申诉进行了批复,要求徽州府尽快商议解决。

  这一次有朝廷关注,其他五县终于坐不住了。他们意识到,如果任由事情发展下去,恐怕五县会平白背上许多税负。于是,五县的知县、当地乡宦、士子以及耆老们,纷纷上书给徽州府,痛斥歙县这是甩锅。歙县也毫不示弱,在帅嘉谟的支持下,针锋相对,予以反击。

  六个县为了这件事吵了个不亦乐乎。你引用府志,我就去查会典,你说算法有误,我就说是税吏篡改,总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整整吵了一年,也没个结果。最后徽州府出来打圆场,说干脆去南京查黄册吧。

  黄册是税务最原始的档案,徽州派人去查了以后,发现当年的记录没了,结果这又激发了一轮新的争吵。即使应天巡抚出面,都安抚不住六县的骚动。

  一直吵到万历四年,最后户部出面,表示说历史问题宜粗不宜细,这事不追究从前了。干脆这样,歙县继续交这笔“人丁丝绢”,但可以少交五千两均平银。少交的部分,让其他五县均摊。很快这事形成了决议,以万历的名义发下圣旨,传至徽州。

  但这个方案一下子可捅了马蜂窝。五县民众闻之,无不勃然大怒。他们纷纷涌上街头,围攻县衙,殴打官员,甚至还把道路截断,禁止任何人通行。整个徽州为之大乱,政府机能几近瘫痪。

  眼看要惹出民变,朝廷只好撤销之前的圣旨,答应重新商定一个分配方案。可惜出来一个方案,五县民众就否决一个,一分多余的税都不肯背。其中有几个行事激烈的士子,甚至还占领了当地书院,成立议事局,协调整个徽州的抗议活动,围追堵截歙县商人,连户部尚书家的祖坟,都差点刨了。

  最终,几经妥协,朝廷总算在万历七年拿出一个新的方案:歙县继续交这笔“人丁丝绢”,但可以少交两千五百三十两均平银,然后再从当地军需银和“协济”的解池州兵饷银里抽出同样数额,补入均平银。这样一来,歙县税负减少一半,而五县一分钱都不用多,皆大欢喜。但那个帅嘉谟则被判处充军,流放戍边。

  从隆庆四年到万历七年,前后将近十年时间,这一场旷日持久的争论才告结束。它是明代地方财税的一个典型例证,地方与中央在税法博弈上的种种问题、税法过于繁杂的缺陷,都从这次大乱中暴露出来。

  不知道帅嘉谟若是当初知道自己会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是否还会愿意做数学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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