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小说《缘为兵》【三〇一】无言便是别时泪

  

小说《缘为兵》【三〇一】无言便是别时泪

小说连载《缘为兵》（初稿）未完待续

图/文：梁佛心

    陆军璞拿出一个打北京带去的信封儿，信封儿上印着北京北海公园的白塔图案。陆军璞在收信人地址一栏儿，写上了他们家在北京的住址。在收信人姓名一栏儿，写上了他自己个儿的名字。    

    邓韦参加过红卫兵革命大串联，到过北京，接受过毛主席检阅，是老三届。他这样儿的文化程度，在当时的连队很少见，算是高学历了。

    邓韦接过了信封儿，看见地址上边儿写着北京市宣武区，就说：“要得，我认得倒宣武门儿。宣武门儿定是在宣武区噻？”

    陆军璞说：“对，宣武门就在宣武区。我们家就住在宣武门东南，您找着宣武门，一打听就行了，离那儿不远儿。”

    邓韦拿着写有地址的信封儿，吹了吹上边儿的钢笔字，好让钢笔水儿尽快的干透了。他说了句：“我要紧倒起收拾行李喽。”说完，又在空气中甩了甩那个捏在手里的信封儿，扭头儿就走了。

    今天早饭后，连队暂时没安排操课，留队的战士们三三两两的来到营房门口儿，等着送别退伍的老兵。

    留队的老战士，有的随意站在营房门口儿，仨一群儿、俩一伙儿的闲聊着。有的在退伍老兵的临时宿舍，帮着退伍老兵收拾东西，拿东西，或是相互道着别。

    已经到了营房门口儿的退伍老兵和留队战士，没有开怀大笑的，也没有放声大哭的，一切都是那么平静。

    由于昨天连队已经举行过欢送退伍老兵的大会，所以，今天就没再搞什么欢送仪式，也没挂什么欢送退伍老兵的标语口号。倒是岩瑞矿务局的卡车上挂着“热烈欢送驻军老战士光荣退伍”和“向退伍军人学习，向退伍军人致敬”的标语。

    有个过来早一点儿的退伍老兵，孤零零的挟着包裹，闷着头儿走着，也不跟任何人打招呼。走到营房门口儿，看看既没有连队的干部，又没有欢送的仪式，就默默地把包裹扔到卡车上，然后爬上去，低着头儿坐在包裹上，好像不认识这个连队的任何人。

    退伍老兵们陆陆续续地都走过来了，留队的战士们帮着他们提着包裹。

    这时候儿，突然有一个退伍老兵大声儿哭起来。这个大哭的退伍老兵就像是个领哭的，招的别的退伍老兵和留队老兵们也有跟着哭的。

    营房门口儿热闹起来，退伍老兵和留队老兵们有抱头痛哭的，有破口大骂的，有互赠礼物的，有互送照片儿留念的……

    新兵们跟那些退伍老兵都不熟，就站在一边儿傻不愣登地看着那些退伍的和没退伍的老兵们抱在一起痛哭，听着老兵们莫名其妙的骂人。    

    几个老兵簇拥着邓韦过来了。

    邓韦看见陆军璞，就走到陆军璞的跟前儿。他使劲儿地抱了抱陆军璞，在陆军璞的耳朵边儿上轻轻儿地念了一首诗：“无言便是别时泪，小坐强于去后书。伤心相送久难逢，锁眉眼角挂珍珠。”

    陆军璞听邓韦念完这首诗，不自觉地抬头儿看了一眼孤单单坐在卡车上的退伍老兵。那个呆若木鸡的退伍老兵，也正冷冷地看着陆军璞和邓韦。

    卡车上退伍老兵的目光正好儿跟陆军璞的目光碰到一起，那个退伍老兵微笑了，他朝着陆军璞微笑了。陆军璞也朝着他微笑，又向他招了招手儿。

    邓韦顺着陆军璞的眼神儿也看见了卡车上的退伍老兵，也向他招了招手儿。卡车上的退伍老兵依然微笑着，并朝邓韦举起右手晃了晃。

    卡车上的退伍老兵默默地坐着，默默地微笑着，默默地招着手儿，始终没出声儿。

    邓韦轻轻地推开陆军璞，转过身儿，一只胳膊搂着一个送他的老兵，仰起脸来，冲着卡车大声地唱道：“快快起床——”邓韦刚唱完这一句，就有几个老兵跟着一起唱起了“猪在床上——”

    陆军璞惊诧万分，原来唱“起床歌儿”的老兵就是邓韦！

    卡车上的退伍老兵仰起脸，歇斯底里的也唱起来：“快快起床——”邓韦接着唱出了下一句“告别营房——”老兵们再次一起唱道：“告别营房——”邓韦又接着唱：“奔向何方——”老兵们唱：“奔向何方——”邓韦唱：“滚回家乡——”老兵们唱：“滚回家乡——”这回邓韦没接着唱，而是大喊一声：“舍不得弟兄们啊——！”

    喊完这句，邓韦把送他的老兵们搂到了一起。他们相互搂着，围成了一圈儿，几个脑袋扎到了一块堆儿，号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