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左邻右舍一百家】王延忠|山东来的小媳妇

 新锐散文 2020-10-14

哈哈


丝路新散文

siluxinsanwen

1

渭南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办


《左邻右舍一百家》自序

这是一些遥远而又亲近的故事,它就发生在我的身边,故事就长在我的心里。

在那贫困而又热烈的岁月,我出生在绥化的黑土地上。故乡的亲情把我抱大,善良和快乐领着我向前奔走。老光棍老处女是我的老师,小猪倌小马倌是我的朋友。尽管那时候食不果腹,衣不遮体,但是人们的心里充满了阳光。是北方的寒冰冷雪,造就了北方人的韧性和顽强。我们从困境中挣扎着走过来了,那深深浅浅的脚印,都印在昨天坎坷的路上。

那一个活生生的人,都是中国社会变迁的缩影;那一个或悲或喜的故事,都是一个变化莫测的人生。我们走过了昨天,但是我们不能忘记昨天。苦涩和甜蜜,都是一棵树上的果实。

回忆是寻找,回忆是发现,尽管有些艰难,我还是把那些曾经走过的路又走了一遍,让那些远去的人物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我被往事的激情燃烧着,写完《我在美国看美国》,又写下了《左邻右舍一百家》。

树叶不管大小,总是有许多的话要对根说。

山东来的小媳妇


 

后院的刘永海从山东领回个小媳妇,村里人都到他的家里看热闹。小媳妇个不高,体格也不壮实,脸黄黄的,但眼睛里有一种亮亮的光。刘永海的妈妈说,小媳妇叫芳草,今年十九岁,念了八年书。
芳草从山东到黑龙江来,道理很简单,就是怕挨饿。介绍人领来个小伙子,说是跟他走,到那就有饭吃,她没有犹豫,就跟着小伙子来了。
在那大饥荒的年月,尽管黑龙江人也吃不太饱,但顿顿还有一碗稀粥喝,不像有些地方饿死了人。
简单地办理了登记手续,就让芳草和刘永海入了洞房。临睡觉前,刘永海的妈妈把儿子叫到了一边,说看芳草的那双眼睛,就不是个省油的灯。你要想占了她的身子,就得如何如何。儿子的脸红了,低头嘻嘻地笑。刘永海的妈妈说,你要是不听我的话,连她的衣服你都脱不下来。
第二天一早,妈妈就把儿子拉到一边问,你跟她那啥了没有?儿子红着脸说,那啥了。妈妈又问,她就那么听你的摆弄?儿子说,她服服贴贴,就像绵羊一样。妈妈眯了眯眼睛,算是放心了。
几天以后,婆婆拐弯抹角地说起了这件事,芳草说,妈,男女之间的事情我懂。人家娶了我,就是为了生儿育女。不然,千里迢迢地娶来我这个老婆干啥?婆婆点点头,小媳妇的山东腔真好听。
过了一段时间,芳草对刘永海的妈妈产生了看法,说婆婆不会过日子。这些年,刘永海的妈妈就是有柴禾一灶有米一锅,大手大脚的已经习惯了,所以日子过得很困难。不然,刘永海怎么会在当地说不上媳妇呢?

小矛盾逐渐变成了大摩擦。有一次,婆婆媳妇为了半盆剩饭该不该喂狗的事情吵了起来。芳草句句说的都是理,字字噎在婆婆的喉咙里,把婆婆气个半发昏。婆婆觉得,新媳妇这样闹下去,这个家岂不是翻了天?
妈妈找到儿子,说你这个山东媳妇得管。儿子问,怎么个管法?妈妈说,打,往狠了打,多咱打服了多咱住手。儿子说,她对我那么好,我有点下不去手。妈妈说,那你就不是我的儿子,我就白养了你!一次两次三次,妈妈总是说媳妇的坏处,儿子对媳妇的火气就上来了。有一天,刘永海找个茬口,举起拳头要打芳草,说是得教训教训她。
没有想到,芳草没躲也没怕,冷静地擎住刘永海的手腕子说,要打架可以,咱俩先讲个规则。是文打还是武打?,刘永海愣住了,说,文打怎么讲,武打怎么说?芳草说,文打就是这个人坐在这里让那个人打,那个人打够了再换过来,让这个人再打那个人。武打就是乱打,棍子棒子菜刀剪子都可以用,打死谁算是命短。刘永海想了想说,还是文打吧。芳草说,你是丈夫,我是外拉来的,让你先动手打我,打够了我再打你。说完,芳草就坐在了炕沿,闭上了眼睛等着挨打。
芳草这一弄,刘永海倒下不去手了,高高地举起了巴掌,轻轻地落在了芳草的脸上,好像是按摩一样。芳草睁开了眼睛,问刘永海,你打完了没有?刘永海说,我打完了。芳草说,好,那你坐下,我来打你!刘永海刚坐稳,芳草的一个大嘴巴就煽到了刘永海的脸上,嘎嘎地响,煽得刘永海的眼睛直冒金星。刘永海揉着脸蛋说,你,你是真打呀?芳草说,打架也不是闹着玩,不真打有什么意思!刘永海说,好,我再重新打你。芳草真听话,又规规矩矩地坐在炕沿上。

刘永海男子汉的火气上来了,噼噼啪啪地一顿大嘴巴,打得芳草鼻青眼肿,嘴角流了血。芳草一动不动,又睁开眼睛问他,你打完了没有?刘永海实在打不下去了,就赌气地说,我打完了。芳草说,好,你坐在那里,再由我来打你。刘永海没有办法,只好不情愿地坐在炕沿上。芳草这个山东姑娘的豪气上来了,咣咣几拳头就把刘永海打趴在炕上。芳草还不放手,骑上刘永海又是一阵重拳,打得刘永海鼻子眼睛流血,头像炸开了一样疼。刘永海挣扎着爬起来,忘了什么文打的规则,抓起一个烧火棍就往芳草的头上打。芳草也不示弱,抓起一把铁锨就往刘永海的头上砍。刘永海简直气疯了,抓起了一把菜刀,比比划划地要砍芳草。芳草一把抢过菜刀说,不用你砍我,我替你砍,砍死了还不用你偿命。说完,她将刀刃往回一翻,重重地砍在自己的额头上。血汩汩地往外流。刘永海一看要出人命,可吓坏了,背起芳草就往村卫生所跑,医生给她缝了十几针。
芳草真是个铁姑娘,几天拆了线以后,就上田里干活了。
这一仗过后,刘永海彻底地服软了。芳草一提打架的事,他就吓得直往后缩。婆婆见识了媳妇的厉害,找了个理由就把家里的小权利交了出来。芳草成了新的一家之主。
芳草当家,刘家的家风就变了,由过去的大手大脚,变成了省吃俭用。一把米一捆柴,芳草都算计着用。就是淘米的泔水,她都攒起来喂猪。芳草不但能节省,还算计着挣钱。她把前园子种上了叶子烟,后园子种上了紫皮蒜,秋后都是一笔钱。她养猪养鸡养大鹅,春天冬天都有进项。不到几年,刘永海家的小日子就过起来了,在村子里第一个盖起了一面红的三间房。
芳草有了两个儿子。人胖了,脸上也有了红润。不过,芳草越来越想家,接到一封家信,就掉一次眼泪。
那是她来到黑龙江五年以后,提出来回山东老家看看父母。刘永海的妈妈死活不同意,怕芳草回了山东再不回来。芳草就做刘永海的工作,反复让他看父母那思女心切的来信。说父亲最近身体不好,我应该回去看看,不然怕是以后没有机会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刘永海的工作终于做通了。他对妈妈说,我相信芳草一定能回来。刘永海的妈妈还是不放心,留下了二孙子做人质,寻思能把芳草拽回黑龙江。
芳草回山东三个月,就来过一封信。信上只有几行字,没有多说什么。刘永海的妈妈又犯了寻思,说芳草是不是变了心?
按照约定,芳草的归期到了。一大早,刘永海的妈妈就站在村头张望,见到一个人影就跑上前去。她失望了,芳草这一天没有回来。
刘永海这一个晚上也没有睡着觉。
十天以后,芳草回来了,她是戴着黑纱回来的,父亲死了。
庄稼人过日子就是盼来年,平坦的路坎坷的路都得一步一步往前走。一晃,芳草的两个儿子都大了。她看孩子考大学没有希望,让他们初中毕业都下来学了手艺。一个学了瓦匠,一个学了木匠,早早地成了家。山东来的小媳妇,变成了黑龙江的老婆婆。
近些年,芳草又回过山东老家两次。兄弟姐妹都挽留她,让她把两个儿子带过来,说山东的经济形势好,来这边有发展。芳草婉言谢绝,说我喝黑龙江的水已经习惯了,以后就老在那里。她真的像一棵草,落在哪里哪里是家。
那年我回贾家店参加一个晚辈的婚礼,碰巧和芳草坐在一张酒桌上。我问芳草,你来黑龙江这么些年,吃了那么多的苦,后悔不后悔?芳草哈哈一笑说,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就是有,我也不会买。人吃了后悔药,就把自己走过的脚印都抹掉了。想一想,人活一辈子回头一看,什么印记也没有留下,那不是白活了一世吗?
她说的人生道理真精彩,我敬了她一杯酒。

丝路


情怀温度


丝路新散文,打造高端平台。提倡有格局有高度、哲理与诗意相结合的文体。丝路新散文,欢迎一切有格调、有情怀、有温度的文字。优秀稿件将在《丝路新散文》杂志刊出。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