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易石秋
![](http://image109.360doc.com/DownloadImg/2020/10/1505/204555148_3_20201015051550959_wm) 在我暂趋朦胧的记忆里,似乎自从手表的计时功能被手机所取代,手表的装饰价值远大于计时价值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戴过手表了。惟其如此,对于媒体与坊间热炒的“表哥”“表姐”之类的新闻,我向来都是嗤之以鼻的。这次由于要完成一堂十分重要的公开课,精准计时再次显得十分重要起来,特别是自从教学进入自由王国之后,我总喜欢围绕着自己的教育理念旁征博引信马由缰,以思维引领知识,以博览广开思路,对时间的把握自然就没有那么如时如刻了。而公开课习惯上更追求形式上的绝对完美,有的甚至不惜因此将课堂演变成为表演,甚至是动漫。我生性驽钝,尽善尽美只怕是此生无望了,控制好时间,借助计时器的提醒还是可以做到的。可偏偏这间教室的后边没有挂钟,总不可能时不时去翻看手机吧,于是那已经束之高阁20余年的老式手表又摆上了案头。或许是曾经的记忆太过深刻吧,那似乎早已淡忘了的关于手表的记忆也就如影随形,又一幕一幕地浮现在眼前。 第一次见着手表,是上世纪70年代初期。那时手表还是十分贵重的物品,就连在城里也是罕有之物,曾与单车、缝纫机一起列为“三大件”,成为城里的青年男女成家时的时尚追求,甚至也成为了稍微困难一点的城郊家庭的子女谈婚论嫁时一道难以绕过的弯,在与城里差别特别巨大的农村就更是难得一见了。忽然一日,村里一个时不时到城里倒腾点儿东西赚些小钱的“投机倒把分子”,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块半旧不新的手表,顿时就像阿Q从城里回归未庄,迫不及待地显出一派中兴气象一样,整个人都变得十分的神秘而金贵起来。不知是真的不会,或是还不习惯认那些个罗马数字,或是故意炫耀,也许是两者兼有吧,一碰到人总是不时伸出手来,冷不防地在你跟前一晃,然后煞有介事问你几点钟了。那神气劲颇有些影视剧里的江湖大佬们万事皆由众门生侍奉的范儿,让我们这一大帮未见过世面的乡下孩子惊为天人,很是跟着前呼后拥刨根问底了一阵子。也许爱显摆是人类共同的天性吧,小孩子们就更甚了,居然可以将木头锯成7字弯,然后别在腰间神气活现地充手枪,在手腕上画上只把手表装摩登,也就更加顺理成章不足为奇了。尽管其中不乏黑色幽默,但每当神气活现地伸出手去,望着自己手腕上那颇为神似的手表图案,心里还是煞有介事一般美滋滋的。而若干墨迹斑斑的手伸出到一起,也确实不失为一道奇特的风景,至今想来还令人忍俊不禁。不过那时我们对于手表的心思也仅仅停留在“画表充帅”的层面上,至于死缠烂打地嚷嚷着要买手表之类的事,那是断然不会出现的,对于一个为买7分钱一本的作业本还要嗯嗯唧唧不知多少天的农家孩子来说,这份自知之明还是有的。第一次让手表成为手腕上的真实存在,则是好几年之后的事了。1979年,我幸运地考入当时在当地享有盛名的毛田区高中读书,学校所在地是离家几十里的当时毛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自然非我初中时的小小村镇可比。不仅精英云集,极一时之盛,同学们的家庭构成与经济条件自然也今非昔比。班上有一个叫付冠标的同学,大哥在洛阳拖拉机厂当领导,与我们这些纯粹的山野村夫们的子弟比较起来,家里的经济状况就不用说了。加上他的这位大哥对小弟寄予厚望,学习用品有求必应不说,还担心小弟往返学校(那时我们每周回去拿一次米和菜)不好把握时间,特地送了一只手表给他。那是一只自动机械表,大小适中,配搭和谐,线条流畅,表盘外沿与表带都是金黄色,不仅外形优美,色泽诱人,还尽显一股雍容华贵之气,让人爱不释手。更加神奇的是,这是一只夜光表,每当夜色苍茫之时,那时间刻度与移动的时针、分针、秒针几乎成为了一个光辉灼灼的微缩星海,是我们平生见所未见的奇观,看得我们心头痒痒的。于是这只神奇的表很快就成为了我们的唐僧肉,特别是男同学们,几乎个个都想戴着回去炫耀一番。而付同学也特别慷慨,几乎来者不拒,我因为与他同桌,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最早的戴着回去神气了一回。村里的老小自然没有见过这种高大上的东西,对发光材料尚且闻所未闻,更不用说对发光原理的理解了。因而乍看之下,宛如见到星外神物一般,不仅争着咂摸,还边看边念念有词,近乎虔诚地询三问四,着实让我风光无限了一回。那时正值青春多动年龄,梦中都不时会躁动几下子,或许因为生怕晚上戴着睡不小心弄坏吧,我睡前把表取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枕头底下。因为太过兴奋,到很晚才入睡,第二天起床还尚自迷迷糊糊的。眼看天色比以往晚了许多,想想离校尚有30来里的山路,生怕赶不上上午10点开始的集体自习挨批,几乎条件反射似的急急起来赶路,因为从无戴表看表的经验与习惯,竟然忘记手表这档子事了。等到甩开脚板乱跑了一气,估摸着基本可以照常赶到了,才定下神来想看看时间,不想手上空空如也,这才知道手表忘了带来。这一惊可真是非同小可,万一弄丢或者弄坏了赔不起不说,就是爽约一周也是我不能忍受的,只好急忙掉头赶回去拿。回家看到手表还静静的躺在枕头底下,心中才稍有所安,但平白无故地多出了10多里山路,不仅上午的集体自习没有赶上,下午也是腿脚酸痛无心自习,还被老师狠狠地批评了一顿,心中很不是滋味。也许就是从这时起,我才真正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乐极生悲。个中委曲当然不好跟同学细说,但不知怎么的,后来还是被付冠标同学知道了。他似笑非笑地望了我良久,十分诚恳地说:“多大一点事呢,还值得反转回去拿,未必在你家放上一周手表就烂掉了?”让我在特别不好意思的同时,心里暖烘烘的。那神态,那语气,是那样的亲切而自然,充满了同学间的信任与温情,至今穿越40多年的岁月,一直温暖着我的心。再次戴上手表,是一年以后的1981年7月参加全国统一高考了。本来经过上次的小事故之后,我对手表已经淡而远之,但赢得高考几乎是当时的农家子弟彻底改写命运的唯一机会,其受重视的程度当然不言而喻,为了能够更好地把控时间,小姑主动提出把姑父的一只崭新的北京牌手表借给我用。尽管我成绩才中上水准,并且波动性很大,在录取率特别低并且复读生占据极大优势的当时,我特别有自知之明,对于高考并非那么志在必得。家里景况也不好,因而没向家里提出过哪怕是半点物资方面的备考要求,典型的一副得之坦然失之淡然的心态。但盛情难却,再说无论如何能够在时间方面有个提醒总是好事,尽管对上次的借表事件还心有余悸,还是煞有介事地戴上了。世界上很多的事情还真的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也许正是我以平常心看待高考,心中多了一份淡定与从容,才将水平发挥到了极致。一路下来都十分顺利,至少自己还比较满意,因而在考场上跟时间并没有发生过什么瓜葛。加上学校的送考老师把一切重要节点想到了,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根本无需你刻意去看时间,手表自然也就成为了纯粹的装饰品。直到最后一天下午考英语,因为这是英语第一次正式计入高考总分(1980年只有上了重点线的考生才以30%的比例计算,并且只作为参考分),此前农村学校师资薄弱,对英语并不重视,基本上属于选修制,我也乐得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根本没有学,除了根据下边标注的汉字读音生硬地念得几个单词,几乎一无所知,典型的“望天收”。因而开考不到一分钟,就把所有的选择题都选为了“A”,然后坐等半个小时以后交卷。闲极无聊之时,手表上那跳动的时间标签自然成为了宝贝,那比百无聊赖可是要强多了。谁知我伸手一看,不禁赫然,原来手表停摆了。我第一反应就是坏了,这一惊真的是非同小可,这手表价值100多元,按照我们村那时的收入,一个正式劳力一年的工分收入才勉强购得一块表,并且这是我姑姑与姑父成家时倾两家之力购置的唯一贵重物品,含有重要的纪念意义,这要是弄坏了怎么了得。好不容易挨到下考,当我心急火燎地问戴表经历较长的送考老师时,老师拿着表一看,顿时大乐,笑着提醒说:“你是没有‘上把’吧?”我试着拧了几圈,果然手表又滴滴答答地响了起来。原来是一场虚惊,幸好是发生在度时如日的英语考试中,对于考试发挥没有丝毫影响,虽然有点儿黑色幽默,也算是我还算圆满的中学时代的一次颇有戏剧性的记忆留存吧。第一次拥有手表是大学二年级。那时大学生戴表不仅是一种时尚,也是一种生活需要,因为大学生活的自由度很高,很多时间的把控都需要自己做主,有表自然要方便多了。不过我也知道自己的家庭境况,那时家里连奶奶一起共7号人,就父亲一个主劳动力,3个弟妹都在上学,我们又地处湘北大山深处,地瘠人贫,日子过得很是艰难,能够勉强凑齐学费就已经是十分的不容易了,因此刚上大学时我根本没有提要手表这档子事。大一放暑假时,父母突然拿出一块手表来,问我要不要。这是一块武汉牌手表,价格57元,在当时的手表里属于中低档,但对于一个年收入不过两三百元,还在温饱线边缘挣扎的大家庭来说,还是无异于天文数字。我那时包括往返路费以及一切生活与学习费用在内,一个学期才从家里带50元,还得东拼西凑的。每次看到父母为学费上蹿下跳愁眉不展的样子,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哪里还提其他。见我有些云里雾里,快嘴的小妹立即说,是我们的一位近亲家里多购了一块表,想卖出去,像这样的高档奢侈品,在当时我们那样的僻远乡村,其他人根本就不会问津,见我上大学可能需要,就提出卖给我,说是等我参加工作之后再还钱。原本就有需要,又不增加家里的负担,还能帮忙洗货,品牌档次也合符身份,我也就欣然“笑纳”了。只是后来不知是怕我将来不还,还是由于其他什么原因,不久这位近亲就频频催着要钱,父母被缠得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咬着牙四处凑钱还了,弄得都快要开学了,我第四个学期的学费还没有着落。我寒假回家时一听完原委,很是生气,本想把表退回去算了,但父母都是厚道人,想着手表都已经戴了一个学期,再退回去有些过意不去,也就只好咬着牙想办法了。只是苦了父母,也不知又在何处钻山打洞,求爷爷告奶奶,七拼八凑的总算弄来了50元的学费给我。现在的这块表是成家之后购置的一块仿“西铁城”,虽说是典型的山寨版,外观还是挺可观的,质量也还过得去,很适合我这样的钱包小面子强的角色。因此一直与左手亲密接触了好些年,直到有了手机之后才“光荣退役”。这次“负命复出”,不仅见证了我工作生涯中的一个重要时刻,更勾起了一段甜美与苦涩共存的悠远岁月,也算是物有所值了。不管我未来的岁月里与手表是否还有交集,但与手表相关的丝丝缕缕,已经融入了我生命的血脉,丰盈着我生命的记忆,也增添了我生命的厚度。无论世界将进行怎样沧海桑田的变幻,在我的人生履历中,将永远有手表的存在。![](http://image109.360doc.com/DownloadImg/2020/10/1505/204555148_4_20201015051551694_w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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