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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褚哲轮 原创首发 林黛玉吃醋了没有？ 毫无疑问吃醋了！林姐儿吃醋了会是什么样子？
笑而未语，半含酸！ 上好的糟鸭信不吃，暖暖的热酒不饮，只顾嗑瓜子。黛玉脾胃不好，故不吃。重要的是，这样可以闲下双眼来，细细地察言观色。 可往下怎么写呢？还真不好续了。 于是曹公笔锋一转，写道：
这下好了！雪雁这句话，可给黛玉留下话柄了。你听她说道：
一听就知道是挤兑宝玉才刚听了宝钗和薛姨妈的的话，不再吃冷酒。宝玉当然也知道，但却无可奈何，更不好接话，于是嘻笑两声罢了。宝钗呢？就更不好接这个话茬了，因素知黛玉是如此惯了的，故也不去睬他。 这厢黛玉旁击侧敲，奚落宝玉又捎带着宝钗，一箭双雕，演义得炉火纯青。谁让你宝玉撇下我，独个儿来看望你宝姐姐呢？才刚宝姐姐娘儿俩一唱一和的，没我黛玉说话的份儿，这下可逮住机会了，不讥讽你宝玉一下就不是我黛玉的风格了！故而，作者安排吃的是鹅掌“鸭信”，而不是鹅掌“鸭脖”。鸭信（鸭舌）者，口舌也。如以“索隐派”继续考究下去，那么：鸭者哑也，信者信息之谓。此番“嘴官司”，宝钗装哑不言语，而任由黛玉说去。但其中传递出的“信息”（“金玉良缘”比通灵），却不少。但不管你黛玉怎么说，却都在我宝钗的掌握（鹅掌）之内。而这一吃，肯定不止一个，而是三个五个、十个八个！这意味着什么呢？这意味着，一会儿宝玉回到绛芸轩，说不定还有一场不小的“口舌”之争！而这一切，还不都是因为你宝玉今儿非得要吃“鸭信”（鸭舌）惹出来的么！可见，这“索隐派”手法也是蛮有意思的哈？  《红楼梦》87版电视剧剧照（下同/略） 林黛玉、薛宝钗 紫娟姐姐呢，俨然已是个大丫头，比黛玉自带来的雪雁懂事，知道体贴黛玉。 别人不好接话，在场的惟有薛姨妈了。只听薛姨妈因道：
黛玉语言锋利，嘴不饶人，连薛姨妈也捎带上了，真让人领教了！但听着却并不刺耳，因为颦儿半是嘲讽半是调侃中，透着几丝儿幽默，又含着几分的世故，倒特像是从凤姐口中出来的，只不过词儿雅了一点，让人说不得、笑不得又爱不得，真真不失为“心较比干多一窍”也。故而，以薛姨妈的言语识见，也只能说出“你这个多心的，有这样想，我就没这样心”一语了罢。 甲戌则批曰：
兰心者，兰质蕙心。宋柳永《离别难》词云：“有天然，蕙質蘭心。美韶容，何啻值千金。”然美容天赐，又岂是金钱能衡量的？清代张潮（顺治年间）《幽梦影》云：“所谓美人者：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此用于宝钗黛玉均可，倒不如作者曹公对钗黛二人的描写更入木三分。舌绽莲花，字字玑珠，却甚合林姐儿的口才。嘴不饶人，差不多是文人的一般脾性。满腹经纶，怀才不遇，又无处可用，于是乎也只好把这般读书得来的功夫悉数用在言语文辞上，包括那些个出仕的士大夫，其主要精力差不过也都用在了这上面，入朝为官嘛倒还在其次，是而给我们留下不尽的美文经典，创造出了灿烂辉煌的文学和艺术！这大约也是中西方文化和艺术创造创作主体非常不同的一大特征。这是另话。 最终还是李嬷嬷总结得好：
此时的宝钗倒没说什么，即便有话要说，因已有妈妈和李嬷嬷一语在先，也便作罢了。这当儿，话说多了说少了都不合适。宝钗也知道黛玉平素嘴不让人如此惯了的，所以也没必要为她这句话去计较。况又是在自己家里，更不好“回敬”她什么。 于是大家继续吃酒高乐。 然没有不散的宴席。吃饱喝足了，宝玉乜斜倦眼，要跟黛玉一起走。但却是黛玉先问“你走不走？”其实就是让宝玉走的意思。才刚来的时候，黛玉说了一句一举两得又模棱两可的话：我来了，是不是他就走了？弄得宝钗和宝玉差点乱了阵脚。这会子，也不用再客气了。一起最好，不一起也不可以照薛姨妈说的让宝哥哥睡在这里。让他和宝钗整夜相处，那还了得！  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 黛玉亲手给宝玉戴上大红猩毡斗笠，整理好，于是乎二人同行而归。让我们愈见二人青梅竹马，情同手足。然若宝钗在跟前，会不会上前来给宝玉整理呢？甲戌评曰：“若使宝钗整理，颦卿又不知有多少文章。”我们的答案是：肯定会的！但，却有一个条件：黛玉不在跟前。若二人同时在场呢？结果只有二个： 一则，还是才刚由黛玉整理，宝钗即便有心也袖手旁观，因为她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故意”惹黛玉不高兴（不公开与黛玉争锋），这才是心机缜密老道的薛宝钗。 二则，宝钗整理，但却由黛玉口中说出：“宝姐姐，劳烦你给宝兄弟弄一弄，可好？”宝钗一笑道：“有甚不可？”于是向前整理起来。潜台词却是：“我当然知道要整理，心中也很想给宝兄弟弄一弄，然而......”。见罢，宝玉拿眼瞟着林妹妹，脸却对着宝姐姐一笑，说道：“多谢姐姐费心！”不说“劳烦姐姐”，而说“姐姐费心”，林妹妹费心、宝姐姐也费心矣。 于是乎，皆大欢喜！ 然如此写来也太啰嗦了，所以作者干脆只留黛玉一个人在跟前。 一个不长的段落，让我们见识了薛姨妈一家对宝玉的疼爱和体贴，以及黛玉对宝玉发自肺腑的关切。 这一回钗黛二人首次明着“对弈”了一把。但整部《红楼梦》无论如何描写，却最终让钗黛二人都以女儿身还命，离开这无可奈何的凡尘人世间。作者坚定不移笃守信念，自始至终一以贯之，直到最后也没让二人失身。作者实在是太爱她们了！反过来，却让妙玉遭遇荼毒。何之故？后回再论罢。 钗、黛、玉三人的第一场戏，我们也看过瘾了。 稍后，转入下半回。  花袭人、贾宝玉 下面小半回，写宝玉醉眼朦胧，口齿缠绵眼眉饧涩，借着酒劲发泄了对奶妈李嬷嬷的不满。这是公子哥的脾性，未可见怪。此亦酒后失控者之常态。然堂堂侯门大家的公子哥儿，何以失态了呢？只因才刚在薛姨妈家比通灵之后，宝玉心中并未拿捏准钗黛二人在自己心目中的位置，至少现在还把握不准，且又被黛玉奚落也一句，心中多少有些不受用。故此便把这心神不定的烦闷情绪，一并发泄到本来就积郁已久的绛芸轩琐事上来。 而此番失态，却把个好端端的茜雪给撵走了！如前所言，茜雪完成了“欠薛”的使命，也就只好“欠缺”了。 去薛姨妈之前，宝玉题写了“绛芸轩”三个字，一醉酒却忘了。此与开篇所写“斗方”流入市井遥相呼应，开头“斗方”即为此三字之铺垫，这是作者一贯的笔法。“绛芸轩”者，与宝玉爱红相对，又与林黛玉绛珠仙草并神瑛侍者所在赤瑕宫（来人间故亦爱红）互对。自命绛洞花主，倒也与“太虚幻境”相辅相成了。然何以探望宝姐姐回来却忘了呢？实非醉也，乃真忘也：“绛芸轩”，本绛珠与神瑛侍者之轩也，与薛（雪、白）何干？ 而巧就巧在，此三字却是黛玉先看到了，而不是宝钗。林妹妹过来，宝玉问这三个字那一个好？黛玉仰头看里间门斗上新贴的三个字，笑道：“个个都好。怎么写的这么好了？明儿也与我写一个匾。”且不说黛玉“又哄我呢”，其实无形当中不就是给他们二人写的吗？然黛玉却不辞而别，难道是专为辞“绛芸轩”（第一次见之即别）而来也？如是，二人“木石前缘”，岂非一句空话？若果如是，作者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之笔，可真叫绝了！ 此刻宝玉呢？因觉黛玉哄他，于是却打岔开小差道：
袭人和衣睡着，那是等宝玉回来逗怄她玩耍。此情此景，黛玉耳闻目睹，于是悻悻别去。  鸭信 图 “袭人姐姐”叫得很亲切。尽管是主仆关系，但私底下还是姐姐妹妹的称呼。不只因宝玉向不拿主子的架子，其实贾府上下都是如此。又诸如鸳鸯姐姐、平儿姐姐、香菱妹妹等。尽管等级森严，但人情却在。而这才是真正维系一个大家族和谐融洽为一个整体的关键之所在！反过来，仅靠等级权威是难以彻底服众的，譬如贾赦对贾琏、贾政对宝玉、贾珍对贾蓉，其实都是失败的。作为贾府上下一家之长，贾母做得和把握得却很好。除了智慧，还需有人情。而要通过人情来维系大家族的人际关系与平和，做主子的在为人处事、人格品行上处处带头，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也是决定性的作用。所谓家教、家训、家风、家学，包括整个社会的教育和教化，左不过如此。这一点，本来是圣人之训，却被后人给歪曲成“君为臣纲，父为子纲”的统治工具。本来，读圣贤之书，培育的正是君子品格、做人的道理，但却被篡改为训教顺民的手段，真是“罪莫大焉”！ 此题甚长，权且略过。 等茜雪捧上茶来，再顾林妹妹吃茶，林妹妹早走了。甲戌眉批曰：“写颦儿去，如此章法从何设想？奇笔奇文。”此处留白，意味确乎深长！却直叫我等读者，无可奈何，只好跟着林妹妹一同去也，看她沉默细思，与她一起垂泪罢了！ 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参考文本： 《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八十回新校本 《周汝昌汇校八十回石头记》人民出版社 《红楼梦》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1996/2000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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