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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思|为谁辛苦为谁甜,《大明王朝1566》第三十四集

 宗城964wpd0ok4 2020-10-16



为谁辛苦为谁甜,《大明王朝1566》第三十四集

《大明王朝1566》流露出浓郁的人情味,这种人情味超越政治分歧、善恶忠奸、阶级隔阂,渗入几乎每一个人物的骨髓,这也是为什么剧本里的人,跃然纸上,免于符号化。

第三十四集有一幕道尽炎凉。

六心居的老板送酱菜至严府,严嵩回忆往昔,不由感慨:“二十多年了,难为你每年几次给我送酱菜,记得你多次说过,想请我为你的店面题块匾,今天我就给你写。”结果,老板扑通跪下,怯生生道:“小民不敢!...阁老,小民的小店,都经营着小本生意,怎敢求官家题匾...阁老,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呀!”滴墨缓缓地打在纸上,也打在严嵩的心坎里。

严党失势,严嵩的墨宝无人敢要。

此时,徐阶在旁静静坐着,和我们一样,目视着这一切,他的手久久贴着茶盖,他的眼中,分明有同情。多年以来,他一直是内阁的二号人物,他与严嵩的斗争,明里暗里,僵持不下。如今,严党倒了,严嵩再有能耐,也只能黯然离开,可眼前这人走茶凉的薄情,让徐阶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张黎为了渲染这一幕,特意放起了埃里克·萨蒂的《Gymnopédies》,这是《大明王朝1566》频繁出现的一首背影音乐,音译为吉诺佩蒂,源自古希腊代斯巴达祭祀太阳神的祭典,意为年轻人赤裸着身体在神殿前献上神圣的舞蹈。据萨蒂本人说,《Gymnopédies》能诞生,盖因他拜读了福楼拜的《萨朗波》,顿生灵感。音乐曲调优美而神秘、柔和而惆怅,听者仿佛身处广袤荒野,躺在松软的草地上,仰望神秘的夏夜星空。

在张黎的另外两部力作《走向共和》和《少帅》中,《Gymnopédies》也曾响起。比如让我们印象深刻的“洪宪新政失败,袁世凯夜中对情人诉苦”这一段,播放的正是这首曲子。

说回严嵩的题匾。

这件事情的结果,在剧中有完整交代。严嵩本意题六心居,但最终,成品却是六必居,而且店老板不得不接受。这是为何呢?

因为嘉靖。

且说严嵩闻悉,嘉靖召他与徐阶共同面圣。他特意等来八宝酱菜,一如往年呈给嘉靖。二人谈完朝事后,嘉靖问起严嵩题匾之事,严嵩苦笑道:“人之常情嘛。”嘉靖却道:“朕不喜欢这样的常情!”于是,他命吕芳备好笔墨纸砚,让严嵩就地题字,盖上嘉靖的宝印,送往酱菜铺,限他们一日内刻出。又因嘉靖嫌“就是这个心字不好”,所谓“人心似水,民动如烟,我大明朝现在是六千万人吧,(对徐阶问)是吧?要是照他们的说法,那便是六千万条心,(对严嵩问)是吧?”于是他临时起意,在心字上加一撇,“六合一统,天下一心”,遂成“六必居”。

这一段是刘和平根据六必居的一个民间说法改编的,这个说法和六必居的历史有关:

“据说严嵩沦为平民后,知道正阳门外有家小铺是六个人合开,便写下了“六心”二字,可一琢磨,一铺六心颇不吉利,更勾起往事。想起自己已被名利误了一生,再也不能回头,严嵩越想越悔恨,提起笔来在那个心字上重重的划了一撇,从此就有了“六必居”的字号。”

刘和平这段改编可谓妙手。一来,由嘉靖改字,更深化其“雄猜之主”的形象。作为一个嗜好驭人之术的君主,他看似无为,实则“无处不为”,他自视自己英明决断,要人人顺他心意。二来,我们往下看就会发现,这个“六必居”还是一个伏笔,当海瑞进京后,刘和平便安排他进入六必居,海瑞直人一个,一语点破,这酱菜铺生意不好,和“六必居”的名字煞风景有关,他为了“正人心而靖浮言”,为六必之意擅作注解。由此,又引出后面的矛盾。

捎带一提,海瑞进六必居买酱菜,我们仔细观察店伙计给海瑞包的酱菜,一个阉萝卜,一个雪里红,还有包酱菜的荷叶,捆绑酱菜用的细绳,这都是精心考究过的,足见《大明王朝1566》剧组的用心。

说回第三十四集。

这是严嵩出场的最后一集,烟花声后,一纸圣谕,他获得宽免,致仕回家。嘉靖做了一次又一次出于人情无视律法的决定(毕竟他是君主,专制时代君大于大于法),这一次也不例外。那么,我们应如何看待《大明王朝1566》中严嵩这一艺术形象呢?

我曾经说过:“《大明王朝1566》流露出浓郁的人情味,这种人情味超越政治分歧、善恶忠奸、阶级隔阂,渗入几乎每一个人物的骨髓,这也是为什么剧本里的人,跃然纸上,免于符号化。因为人情味首先是基于“人”的前提下,只有把每一个人物首先视作“人”去写,再考虑人物的倾向性、局限性,“海瑞”、“嘉靖”、“严嵩”们才能活起来,人情味才会充盈《大明王朝1566》的浮世绘中。”自然,刘和平在塑造严嵩这一艺术形象时,首先也是当“人”去写,剧中,严嵩与嘉靖的对话、与胡宗宪的夜谈、面对徐阶的自嘲以及当他疲惫地听着《西厢记》时隐隐流露的感伤,都流露着人情味。

但如果据此以为,刘和平要为严嵩翻案,便有失偏颇。如果我们从忠奸的角度出发,我们依然能从句中搜出不少严嵩的罪证。毁堤淹田、诬陷齐大柱、鄢懋卿巡盐等,都是典型的奸臣做派。严嵩的话,是如此老成谋国、严不漏风,仿佛真是一个殚精竭虑、为君操劳的忠臣了,但细看其行,本质上他是打着顾全大局、顾全君父的幌子,为严家谋利,使严家全身而退。精明如严嵩,若真的是忠心为国,又如何一开始就提出“改道为桑”?个中的利害,年轻的张居正一眼看透,远在浙江的胡宗宪心如明镜,他的拗儿子严世蕃也有算盘,他严嵩真的是老眼昏花?不然不然,不过是默许这种暗地里鱼肉百姓的“国策”罢了。更不消说后面的鄢懋卿巡盐。严嵩若一心为国,嘉靖为私心损民利时,他如何不敢犯颜直谏,表面为了君父的颜面,实际是维护严党不倒于朝局。大奸似忠,莫若严嵩。

有的人观书里严嵩所言,心觉作者把严嵩写白了,这是读的人只看其言而不细看其行,你且看我朝贪墨损民之辈,哪个事发前言语不是光明磊落、为国为名?入了这大染缸,狐狸为求自保,一会狐假虎威,二会把脸上的奸字藏起来。

我们再把视野放宽些,跳脱出忠奸的二元对立关系。事实上,严嵩的所作所为,除了要从他个人的因素剖析,还要考虑他所处的位置,考虑严嵩与其它个体或群体间的关系。举个例子:严嵩把持首辅之位二十年,结党营私,只手遮天,仅仅因为他足够奸猾,足够本事就可支撑吗?能者如张居正,也不过首辅之位十年光阴。在嘉靖眼里,严嵩多数时间公忠体国,因为严嵩最大程度满足了嘉靖的私欲。也因严嵩的存在,为嘉靖挡了多少唾沫。又如:当严党愈发膨胀,我们会发现一个现象——连严嵩自己也控制不住附庸者的贪欲了。鄢懋卿就是一个典型。这些,都是值得我们深思的。

严嵩是本剧中诸多典型形象之一,能让人印象深刻,细细思考他的复杂性,本身就证明这一人物塑造的成功。倪大红老师40岁演70岁毫无违和,完美地诠释了何为大奸似忠,而且不需配音,这一角色,堪当其演艺生涯的代表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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