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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道口,2037年的一个夜晚

 宗城964wpd0ok4 2020-10-16


五道口2037

拥挤生活。

单调生活。

人人都在按照着预演好的故事蹉跎时光。

“波波洛夫、洛特尼克夫、科罗温,你们三个一起上,我阿乙何惧。”

中国男子佩剑选手阿乙在第三回合上场时,冷冷地说出这句话。按照新规,男子佩剑团体赛对阵双方需各派五名选手上台,近似武侠小说中的群斗,一名选手被刺中有效部位三次,即被宣告淘汰。到第三回合结束,台上剩余选手较多的一方取胜。此时,阿乙的队友已经一个不剩地被俄罗斯佩剑选手淘汰,而俄罗斯还剩下三人。

阿乙说出这句话十五秒后,他被第三次刺中。中国男佩在团体赛止步八强。

“没劲。”

我摇摇头,关掉网络直播。现在是北京2037年的夜晚8点,我已经四十岁了,15年前我因为供不起房费离开这里,现在我又回来了,但只是暂住。我租了五道口的一间地下室,如今这里的铁轨已经修到了天上,韩国女人几乎和中国女人对等,也不对,当中有一部分是中韩混血。这里的地下室是连片的,统称为“创客空间”,每个人住进来都会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东西靠你自己买,WIFI地上的“洪师傅”有。那里本来是一家肯德基,不过5年前红潮运动,很多外资快餐店都撑不住了,那家肯德基的店长所幸换了店名,他喜欢《射雕英雄传》的洪七公,所以就叫“洪师傅”,他在菜单中新增了一些中国菜,主要卖的,还是原来那些,只是改了名字,比如薯条改称“打狗棒”,全家桶改称“易筋经”,他把更改店名和菜单的决定告诉门外的年轻人,一片叫好。

我现在是自由撰稿人,名为自由,实际上是贩卖文字的妓女,写一些投其所好的稿子,挣钱为生。有时也写长篇小说,大抵是色情或国学题材,只是怕被熟人看见,故而要用假名发表。我对国学不感兴趣,只是现在流行这个。创客空间很多人早上也会赶去国学辅导班,我的一个朋友也去凑热闹,他说:“圣人言,万世书,既是学知识,也是学做人,陶冶心性,远离尘嚣。”每天中午,回来的人大抵文绉绉,一口一个子曰。据说,现在中小学的数学、英语老师,没有一定国学底子也不行,怎么检验?要拿国学二级证。五道口现在就有几家机构在干这个,两个月五千,包过。有一次,我因为好奇,就让朋友领我去体验一番,三个小时后,我背了两页《普贤菩萨行愿品·别行疏抄》,加了四十个好友。

时间一点点流,我长吸一口烟,稿子只比两个小时前多写了三行,我焦虑了。经验告诉我,这种时候再想多久,都无济于事,哪怕稿子写出来,质量也不过关。于是我合上笔记本电脑,从地下室走出。

夜晚八点四十分,我的头上是一片黑暗。五道口依然人头攒动。

听说华清嘉园里有个人新开了一家店,取名“雕刻时光”,人们本以为他是塔可夫斯基的影迷,里面展览的事物会有关电影,一进方知,里面展览的都是照片,有关五道口逐渐消逝的事物的记录。其中有一处就与月亮有关,五道口现在很少能望见盈盈明月了,要到照片中找。

但是,如今的夜空上倒是经常出现私人飞机。偶尔,五道口还会有私人飞机表演赛,参赛者多是阔气的学生或飞行爱好者。当私人飞机驰骋云霄,夜空下的乞讨者正在弹着民谣。很少有人再利用狗来赚取同情了,弹首民谣兴许还有出路。但民谣的手段终究陈旧些,当满大街的乞讨者都用这招,你总得想出新意。有一位著名的女士就借鉴国外经验,赤裸身子,将自己装进一个箱子里,只有穿靴子的脚、干净的手和脖子以上的部分露出来,它在乳房、私处、腋窝等部位对应的箱子处设了开合的格子,每天清晨和夜晚,她就找一处地点,静静站在那里,手举牌子:“肉体实验,商品时代的危机,请用金钱羞辱我。”如果遇到警察,她再挣脱出箱子,光着身体,跑得飞快。

可惜,今晚这位女士不在。绿灯出现,我终止回忆,随人群走过斑马线。广场舞大妈依然在马路旁的空地翩翩起舞,这里有80后、90后,甚至00后,一对情侣坐在一旁的台阶,借着广场舞热腾的音乐,遮掩他们甜腻的语言。一丝挤压,热气升腾,紫丁香和大丽花分不出彼此,萤火虫在草叶尖停留。我在不远处观察着这对情侣,两名黑衣壮汉突然横在我眼前。

“请出示你的身份证。”

我知道,这是例行检查。我没有随身带身份证出门的习惯,只是给他们报了我的身份证号码,随后,他们掏出手机,只见屏幕上显示的是诸多青年对于“暗店街”书店的抵制报道。

“支持不支持?”

“支持。”

他们走了。

“暗店街”书店我曾经去过,老板是个自由主义者,很喜欢西方哲学,甚至认为中国当代只有“哲学史”,没有“哲学”,年初的国学配额计划,要求每间书店都必须有十本以上的国学书籍,同时要求百分之十以上的书本封面要有鲜明的红色,“暗店街”没有达到标准,所以遭到抵制。排查人员给出两套解决方案:

一.一个星期内补足,并且在书店网站发表声明致歉;

二.书店关门,老板在直播网站接受网民问责。

我沿着成府路漫步,没有目的,不被人注意,我尝试清闲地观察眼前的一切,也许这些都能成为我的素材。小众影院的启示告诉路人,后天要放映陈凯歌的《无极》和姜文的《一步之遥》;车站里的中年女人和朋友聊起最近的演唱会,回忆起年少时听过的TFboys,感慨人心不古,品味也变差;卖VR产品的老板有点发愁,因为最近生意不好;一个大爷在上车前和别人发生了剐蹭,结果两个人车没上成,倒骂了起来。

拥挤生活。

单调生活。

人人都在按照着预演好的故事蹉跎时光。

“乱哄哄的北京/依旧给漫天的灰尘笼罩着。”

“王公和宵小,不过隔了一条马路。”

深夜十点,五道口一切如常,我坐在一处台阶上,想象灰色的电线杆上住过一只小鸟。有一位女郎走过,可惜她的神色很倦怠。而欢乐的童子,趁父母不注意,在树边撒了一泡尿。我再次打开手机,屏幕弹出一条新闻:

“朝阳区一处过街天桥垮塌,所幸没有人员伤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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