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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丽塔,是你一厢情愿的占有 | 闲谈电影《洛丽塔》

 宗城964wpd0ok4 2020-10-16


原文发布于文汇APP,有修改

纳博科夫的小说《洛丽塔》有两个著名的电影版本,较早的是库布里克版,较晚的是阿德里安-莱恩翻拍的版本。在豆瓣上,为了与老版进行区分,莱恩版中文译名变为《一树梨花压海棠》,这个译名颇有典故,话说苏轼为了调侃好友八十高龄迎娶十八小妾,就写出一首诗,便有了这句“一树梨花压海棠”。但是,看完电影,我坚持认为《洛丽塔》才是最佳选择,它会让人不自觉地念起“Lolita”,就像小说中描绘的那样:

Lolita,我的生命之光,我的欲念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Lolita。舌尖向上,分三步,从上颚往下轻轻落在牙齿上。Lolita。”

Lolita”不是女主人公的本名,这位少女原名“Dolores”,而“Lolita”正是汉伯特为她取的,要理解这个名字,就要知道汉伯特的初恋名为“Annabell”。在爱伦坡的一首诗中,恰好有一位人物名为“Annabell Lee”,这位美丽的少女,被视为是爱伦·坡娇妻的化身,在诗中,他们跨过年岁的界限相爱,“Annabell Lee”却因此被天上的六翼天使嫉妒,美丽的少女被关进一座坟墓。而Lolita”的首字母恰好是“L”。

也许导演对男主汉伯特本就充满同情,所以97版的“汉伯特先生”比库布里克版更加面善,当真像一位温柔缱绻、清瘦儒雅的知识分子,一举一动深情款款,即便爱抚的是十四岁的少女(原著为十二岁),也丝毫不会让人感到“斯文败类”。结尾沾染鲜血的面庞、高速公路的逃亡与最终的深沉目光,俨然一位“陌路英雄”的处理方法,无怪乎很多观众都对97版的“汉伯特先生”隐隐心疼。

对小说有所领略的观众,再看97年的版本,无形中已经拥有“全知视角”。他们知道汉伯特经历过失去初恋女友的痛苦;知道“十四岁”之于他的意义;知道汉伯特为了洛丽塔不遗余力的付出,甚至导演也不遗余力地表现汉伯特对洛丽塔的浓浓爱意,除了呈现汉伯特出于留恋对洛丽塔的寻找,还有一次次不吝篇幅的“内心独白”:

“我望着她,望了又望。一生一世,全心全意,我最爱的就是她,可以肯定,就像自己必死一样肯定......她可以褪色,可以枯萎,怎样都可以。但我只望她一眼,万般柔情,便涌上心头。

“尽管我们有争吵,尽管她言语粗鄙,尽管她吹毛求疵,动不动变颜变色,尽管这一切都卑劣、危险、根本无望,我仍然沉醉在我自选的天堂里——天堂的穹空布满地狱之火的颜色——但仍然是天堂。”

......

这些都出自汉伯特之口,足以显露一位中年男人内心的挣扎与执着。我们再对比下洛丽塔的一言一行,我们会发现一件有趣之事:

洛丽塔鲜会说出这般自白,洛丽塔会一跃抱住他;会在幽蓝的月光下抚摸他;会如夏花般对他微笑,但她对这位温柔先生的“尝鲜”胜过爱意。

97版的洛丽塔,俨然一个性感到骨子里的“小妖精”,像野猫一样跳动,像樱桃一般诱人,一双修长的长腿、不谙世事的目光,还有牙齿的咯咯作响,难怪汉伯特会就此沦陷。但当我细细品味两人的相处,洛丽塔对这段关系的处理,始终令我感到——那更像一种玩耍、一种冒险,像一位物质和精神双重缺失者的暂时寄托,爱?见仁见智,至少并非势均力敌。

电影中有一幕揭示了洛丽塔对汉伯特的真正感觉,也道出了汉伯特的辛酸:

这一幕发生在影片尾声。汉伯特终于找到了洛丽塔——已经和一位陌生男人在一起,怀孕的洛丽塔。他渴望重获洛丽塔,为此他尝试做出最后一次努力,希望洛丽塔随他同行。他说,他们可以一起死去,一起做任何事。洛丽塔却直言“你简直是疯了。”因为对洛丽塔的爱,汉伯特甚至表示,哪怕她拒绝,她仍然能得到她想要的钱财,而洛丽塔,她对钱财笑逐颜开,却丝毫没有对汉伯特心生挽留。

“我只想告诉你,你有机会跟我走。”

“不,亲爱的。我宁愿跟克莱尔走。”

“噢...好了,我走了...”

......

“说再见,莫利(洛丽塔的爱犬)。跟爸爸说再见。”

也许,由始至终,在洛丽塔眼里,汉伯特都只是一位父亲、一位暂时的情人,而不是她的归宿,这就是两人的错位。汉伯特没有多说什么,他沉默地离开了,他最后一次深情望向窗外的洛丽塔,如今已然“褪色”的洛丽塔,也许他已心如明镜——洛丽塔无法承受那份让她喘不过气的爱,洛丽塔注定不属于他。

汉伯特为何对洛丽塔一往情深?观众知道,但洛丽塔并不知道。汉伯特与十四岁少女的前尘往事,她也不会了解。洛丽塔即便早熟,本质上仍只是一位懵懂的少女。最初,她没有拒绝汉伯特的示好,她愿意与汉伯特彻夜缠绵,因为这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感,危险而美妙。在每一个摇晃震颤的夜晚,汉伯特是这只鲜艳的蝴蝶停靠的树枝,但那根树枝只是一种快感杂糅着物质需求的载体,一旦树枝变得乏味,甚至束缚了蝴蝶的快乐与自由,蝴蝶就会冷冷地飞离。蝴蝶对树枝没有爱,一如洛丽塔对汉伯特,当汉伯特对洛丽塔的掌控欲愈加浓烈,甚至开始约束洛丽塔的日常交际,洛丽塔的怨意便随之燃起,汉伯特对她的爱转变为禁锢她的囚笼,生命之火在此刻变色,汉伯特注定失去洛丽塔。

就像小说中的话“每当我追溯自己的青春年华时,那些日子就像是暴风雪之晨的白色雪花一样,被疾风吹得离我而去。”最初,洛丽塔也许只是安娜贝儿(汉伯特的初恋)的替代品,是那个美好却泛着血色的“十四岁”的新的象征,但是,随着两人关系的进展,随着汉伯特的越陷越深,洛丽塔之于她已经不再只是一件替代品,“洛丽塔”,就像纸上的笔墨,已经深深刻在他的心中。但是十四岁的少女,与他的代沟太深太深,洛丽塔终归不会将父亲视作终点。

洛丽塔是一场梦,是汉伯特一厢情愿地做了很久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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