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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感念

 克什克腾 2020-10-16
 春 节 感 念  
文/杨学丽

小时候,姨姨家的表哥表姐们大多都没有成家。于是每年的正月初二,是我们集体给姥姥、姥爷拜年的日子,大大小小,罗列起来,一算就十二、三个,好一个拜年大军。母亲姊妹一共六人,除了大姨、五姨在城里居住,其余我们这些后续的小崽子随着各自的母亲,都或远或近的分住在一些村落。但是无论天气如何寒冷,路途如何遥远,在正月初二那天的十二点之前,我们都会在姥姥家的大院子里聚齐。
      那一天,也是舅妈最忙碌的日子。舅妈很命苦,是因为生下三表姐之后,她就和我那半疯半傻的舅舅过着有名无实的生活,虽然姥姥家的物质条件能够满足舅妈作为乡村女人的所有需要,但是舅妈生活得并不幸福。我们一回去,舅妈很高兴,给我们张罗着好吃的。我们这些人在开饭之前,常常自行娱乐。乡下条件有限,值得我们消遣的娱乐实在不敢恭维,于是我们这些人依据年龄大小,资历大小也要分个三六九等呢,比如舅舅家的大表哥和二姨家读高中的四哥,上班的三哥,四姨家的大哥组成一桌,打麻将,我家大姐和其他人组成一桌,玩扑克,那时候流行升A,至于对调应该还没出生呢!接下来的就是四姨家比我大一、两岁的两位姐姐,还有我,实在没玩的,就拿着一副扑克玩那种“抽王八”,大抵我已经记不清游戏规则了,好像是互相抽取对方牌配对,最后一张在谁手里,谁就是“王八”。但我们几个也玩的不亦乐乎,却被其他姐姐们笑话,说我们是“三个小傻蛋”。最小的要数老姨家的表妹和表弟,什么都不能通上手,只好听姥姥讲那些老掉牙的传说,姥姥俗称“拉呱”,却也能让小表妹和小表弟开心不已。


      姥爷很清瘦,头上一顶五姨给买回的那种黑色毛呢的八角帽,戴着黑框的老花镜,颌下留着修剪得体的一绺山羊胡,精神矍铄,但很少言语。我们陆续到达后,进屋第一句话就是“姥姥,姥爷过年好!”,姥爷就微笑着,回应着我们“好!”再无其他,姥姥就不一样了,总是对我们问长问短,说这个胖了那个瘦了的,还向我们叙说姥爷给人看病的一些见闻。姥姥出身大户,三寸金莲,头梳发髻,光滑没有一丝落发,面皮细嫩,五官很匀称。常年穿着那种偏襟的大褂,颜色多半是青色和灰色,一双小脚总是被布带缠裹的紧实利落,敞口的黑布鞋面总是一尘不染。记忆里姥姥焖鱼特别好吃,放好多好多的大蒜,倒好多好多的醋,然后在那种大铁锅里要慢火炖一上午,最后出锅的时候,鱼的骨头都是酥的。记得大概我七岁的年纪是在姥姥家过的年,那时候农村还没有通电呢,姥姥家一进腊月中旬,就开始忙活起来,首先就是蒸馒头,火炕的炕头上放着三个大盆,那是发的面。那时候我很烦蒸馒头,因为好麻烦的,一蒸就要三、四天,天天屋内雾一样的蒸汽遮人眼,也时常飘到院内,如果远远的看到家家户户的院落里白气缭绕,无疑都是在蒸馒头。而我就是烧火丫头,那时候姥姥家用的是那种风匣子,很大个的,一抽一拉的,很是累人。而姥姥和舅妈就一天不停的揉面,揭锅,(揭锅就是馒头蒸熟了,出锅),然后在白白的馒头上点上个红点,这个我最愿意做了,抢着嚷嚷着踮着小脚丫也要凑到前面去点,蒸馒头结束的最后一天,就蒸豆包,糖三甲,还有大大的面鱼等。姥姥用剪子在事先揉好的鱼状的面团上剪出匀称的鱼鳞,然后用两个小黑豆装饰鱼的眼睛,身体部位点缀红枣,形象逼真,活灵活现,还有枣山,顾名思义上面也是布满红枣,除夕夜姥姥就会把枣山供奉在她信仰的仙位那里。


      蒸完馒头,就是做粉条了,也要忙一天呢,用那种木制的工具,名字很古怪,到现在我也无法准确的拼写出他的读音,然后把淀粉揉好后,切成段,然后放进那个东西里面,姥姥就踮着小脚,用很大的力气往下压那个东西,然后淀粉团就变成细细、白白的丝绳一样从那个漏网里出来,落进烧得沸腾的开水里。还要炸麻花,包冻饺子,还要做肉肠,好想念姥姥做的肉肠,味道好极了,婚后我曾多次买过那种自制的肉肠,但是无法吃出那种感觉。姥姥常说忙年,忙年,什么时候过年,什么时候才算忙完。姥姥包的饺子小巧、精致,除夕夜的那顿饺子,姥姥总是在盖顶上摆出非常规整的图案,所有的饺子都是按着一个方向摆放,围绕着中间事先摆好的花样的形状,姥姥告诉我这样摆是期盼来年风调雨顺。

      姥爷家在那个闭塞的山沟里面,是名门望族,远近皆知。有着传统的古朴,又不失大家的风范和礼仪。姥爷是世代家传的老中医,遵循老一辈对于医德的谆谆教诲,来人看病,三附小汤药保管药到病除,如果三副小汤药喝下去,病人仍不见轻,姥爷就会对人家说去别处看看,我不能耽误你......从来不会在药量上谋取暴利。所以姥爷的医德和医术一直备受称道。姥爷专治产后风等妇科病,所以上门求医的人四面八方,哪的都有,也时常有那种大屁股的车把姥爷接走,经常性的在那条山沟沟里会引起一阵子轰动。姥爷爱抽旱烟袋,姥姥总是提前给他备好。姥爷也爱喝点小酒,每顿饭只喝三小杯,无论什么场合,这个惯例不会有任何的更改,但是如果要是喝酒你喝多少他都不会心疼,但是如果你把酒洒了,姥爷就会非常生气,甚至于一扫内敛,大动肝火。父亲在世的时候,就给我说过一件趣事。也是一年新年,父亲和四姨夫回去给姥爷拜年,结果俩人喝多了,把酒弄洒了,姥爷开腔骂了他俩,四姨夫他俩谁也没敢吭一声。
      姥姥对姥爷的温情是一辈子的倾注。姥爷的下酒菜,就是常年桌子上不离的咸鸡蛋或者鸭蛋。那时候有的病人看病没钱就用鸡蛋顶,所以姥爷家的鸡蛋一年四季总是很充足。但是每每煮好的咸鸡蛋端上桌,姥姥总是把自己那个鸡蛋的鸡蛋黄挖出给姥爷,年复一年,这个举动也从来没有更改。于是母亲常说,别看你姥姥腌了一辈子的咸鸡蛋,却没吃过鸡蛋黄,都给了你姥爷。这是多么伟大让人叹为观止的感情啊!让我回味起来,总是不能自已潸然落泪。


      姥爷一生七个儿女,六个女儿,一个儿子。六个女儿出落得水水灵灵,勤劳能干,很是羡煞旁人。但是姥爷一生的心病,最大的遗憾就是我的“疯三舅”。舅舅在兄妹中排行老三,十五岁得病,天南海北求医问药仍没治愈,本来也见好转,但是在新婚之夜突然复发,再也没好过,从此便一年更甚一年,直到最后的谁人不识,到处乱跑。那时候去姥姥家,姥爷药橱里的丸药还是那种打蜡的,上面印着药效,成分等的小红字,三舅就会拿出一个,看一眼,然后扔到一旁,就一字不落的背诵下来,把我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惊为神人。母亲告诉我三舅没患病之前聪明过人,加之姥爷的传授,对于医学从来都是熟读成诵,过目不忘,可惜后来得了病......疯疯傻傻的三舅很是让人心疼和无奈,记得我十几岁的时候一次在姥姥家,姥姥家的院子里满是果树,宽敞的过道两旁还长着大白杨树,有一次好好的三舅突然就犯了病,咣当一下木头一样倒在杨树根部,口吐白沫,我惊声尖叫着,继而大哭,因为好害怕...... 
      呵呵,哩哩啦啦说了好多,本来说过年的,没想到却引出这么多的心酸而怀旧的往事。正月初二,我们这些人回到姥姥家,中午开饭的时候,从来都是炕上一桌,地下一桌,很是热闹,吃完饭,我们要走的时候,姥爷就给我们分发红包,由姥姥代劳,最少的时候是每人两块 ,最多的时候是每人五块。我们无不喜滋滋,乐滋滋的。
      现在想起,感觉就是一个怀恋。姥姥和姥爷相继去世后,舅妈也走了,做为姥爷唯一的嫡系传人的表哥并未将姥爷的事业发扬光大,娶妻生子后也奔往他乡生存,那个大院子彻底的空落起来。每次回到老家,路过姥爷家,无尽的怅惘漫卷心头。好想念大院子昔日的繁荣喜庆,祥和温暖,如今满目疮痍满目苍凉,好一幅让人心生悲切的场景!正如一句古话,人没了,啥也就没了。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时光的镜片不仅磨平了世事沧桑,更磨平了心中无限的哀伤!虽然现在的生活在飞跃式的提升,却感觉着“年”过得越来越没有年味。只要有钱,什么都可以代劳你,什么都可以买到,但是亲情却越来越远,越来越淡。唯有怀念往事的时候,才感到传统春节的真谛,年味浓,亲情浓,只是人去楼空,空留回忆。

作者简介

 

杨学丽,从事酒店管理与培训。

克什克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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